隱藏在山川間的群島 重新發現與世隔絕的郭亮村

戶外02-10 10:41


在中國中部的太行山,一個名叫郭亮的小村,隱藏在這條從山西到河北綿延400公里的群山深處。這個棲居在一個峽谷崖頂的小村,在好幾代人的時間里一直完全與世隔絕。中國人俗稱的“太行掛壁公路”說明了這個遙遠村落生活的艱難。

這個村子是由一群從河南開封逃離迫害的人建立的,他們的藏身之地既隱秘又遙遠,所以,當這個國家的其他地區經歷文革的時候,村民們卻可以安享正常的生活。在這個山寨,這群人生活平和、安詳,他們與外界相連的通道只有一個危險的“天梯”。村子的險要將不速之客擋在了外面,但也讓村民的生活異常艱難,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要靠自己生產。不過這個村子依然這樣運行了近100年的時間。

但當代醫學的進步、電力和對美好姻緣的憧憬則是無法抵御的。1972年,一個名叫申明信的年輕人決心將這個村子與外部世界連接起來。他召集了12個人開鑿公路,而打通這條公路必須在群山中開鑿一條隧道。起初,政府并沒有給這個項目任何支持,所以,村民們用賣家畜的錢購買了手用工具,之后開始挖鑿。隨著工程的進展,山體上一路留下了一串用于清理泥土和碎石的大窗洞。經過5年的艱苦勞作,隧道最終完成,隧道1.2公里長,4米寬,5米高。

現在,不但村民們可以經由此路離開村落,充滿好奇的外人也可以經由此路前來拜訪。游客紛至沓來,來欣賞當地人艱辛勞作的成果,欣賞令人驚嘆的壯美紅壁山谷。不久,更多喜歡冒險的訪客開始以專業的眼光審視那些峭壁:毫無疑問,這里有開展攀巖運動的巨大潛力。

北京人何川是較早出現在這一地區的攀登者。2003年,他的一個朋友第一次和他談起了這個國家公園,何川隨后前來拜訪。當他了解到四處可見的高聳峭壁離北京這個大都會只有8小時車程時深感驚異。另一個北京人、傳統攀登愛好者格里夫(Griff)也有同樣的感受,他說:“我第一次來到郭亮就覺得,已經無需去猶他州了。這里也有屬于我們的峽谷,只是泥土多了些。”

何川曾幾次到訪這個峽谷,并開辟了多條到頂的攀巖線路——長度從120米到140米不等。那時候,攀巖運動在這個國家剛剛開始流行,人們大多關注的是在陽朔開展石灰巖競技攀巖的潛力。在那之后,陸續有攀登者重登那些線路或者繼續開辟新線路。

2009年的Rockstock攀巖節舉辦之前,隨著來自昆明、陽朔和北京的攀巖愛好者紛紛涌進這個國家公園,這里的攀巖運動也得到了一輪大發展。攀巖愛好者更喜歡攀登離公路較近的100多條競技線路,這些線路均較短,有技術難度,而且均安有膨脹釘、巖塞、機械塞等裝置。攀巖節則為中國的攀巖愛好者引入了另一種巖壁攀巖——花崗片麻巖(granite-gnessis)攀巖。然而,在這樣一個幅員遼闊、并不缺少巖壁的國家,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又轉到了其他地方。貴州省的格凸和云南省的黎明成了熱點,而郭亮則再次被人遺忘。

2013年,當凱文·沃治頓(Kevin Wojton)、凱倫·唐(Karen Thang)和我為寫作一本新攀巖指南在這個國家尋找最佳攀巖地點時,郭亮似乎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有些外國人曾聽說過郭亮是個進行傳統攀巖的好地方,可關于旅游垃圾的傳言和旅行的不便,讓他們大部分人都望而卻步了。

后來,當我們在北京附近攀巖時,我們有幸遇到了唯一一群將郭亮稱之為他們“家鄉的峭壁”的攀巖愛好者。這些有家室的人來自新鄉,都有全職工作,不過他們都對攀巖充滿熱情,所以,才會驅車8小時跑到白河,盡情享受攀巖幾天花崗巖巖壁的樂趣。他們告訴我們,他們當地的巖壁有很多條競技線路、傳統攀多段線路,而且還有很大的開發潛力,他們很容易就說動了我們。當我們看到嵌有條紋的壯美紅色巖壁照片時,我們很清楚,我們的這本書需要它們。

曾經隱藏在群山深處的郭亮,現在則很容易抵達。只需3小時,高速火車就能把游客從北京運到不知名的“小”城市新鄉,這個城市有580萬人口。搭乘公共汽車,人們就能從新鄉進入群山、經過那條富有傳奇色彩的隧道。

我們第一次到訪時,我們的新朋友讓我們看了他們經常攀爬的三個巖壁,家庭旅館的主人則告訴了我們另一個已經無人攀爬的巖壁,我們在那面巖壁上看到了不知是誰開辟的還留有膨脹釘的更多線路。我們攀登的大部分線路都有很多泥土,那個無人照料的地方布滿了各種可怕的帶刺植物。中國有2.7萬多種植物(是全球植物種類第三多的國家),這個公園小路兩側的植被修剪得很整齊,可如果偏離小路,稍不留神就會被茂密的植被絆住、套住或者刺痛。

就在那條富有傳奇色彩的郭亮隧道下面,有大約20條攀巖線路。有些線路非常陡峭,普通人攀巖者看似是無法完攀的。不過一半的攀登線路都是在漂亮的高質量巖壁上開辟的,需要巖縫攀登和巖面攀登技巧并用。有一條線路甚至可以選擇經過那條隧道的窗洞攀上去(一定要小心迎面的車流!)。在一個角落,我們發現了另外一些已安有膨脹釘的系列攀巖線路。這些線路給攀登者創造了充分展示自己身影的好機會,另外,以峽谷和“巴別塔”為背景,也可以拍出絕美的照片。峽谷對面的“巴別塔”,也就是何川的朋友們最初開辟攀登線路的地方,目前依然是這個公園最長的攀登線路——兩條四段180米的線路。

我們花了幾天時間清理這些巖壁的攀登基地,以便讓人們更容易進入,之后,在我們在此地逗留的最后一天,我們帶著當地朋友去攀爬系列新線路,在4年的時間里,雖然他們幾乎每個周末都來郭亮,可這些線路卻是他們以前從未見過的。那里的巖壁石質各異,不過因為那些質地良好的巖壁有水平方向的波紋,很適合進行連續的技術攀登。此外,那里還有結實的屋檐形巖壁和裂縫系統,這樣的條件更是讓勇敢的傳統攀登愛好者興趣盎然。

在我們的首次拜訪中,沒有多少時間進行個人攀登,因為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不過一天下午,我們這個小隊動身前往“后背”(音)峭壁,那面巖壁離家庭旅館只有15分鐘的路程。大部分線路的難度系數都是未知的,我們攀上一條難度差不多在5.10的線路,線路中有個屋檐形巖石,需要靠手臂的力量移動身體。完攀之后我們發現,很顯然,這條線路已有數年的時間無人攀登。一個重要手點我夠起來很費力,上面還覆蓋著幾英寸厚的泥土,所以,不是做難點移動(crux move)的理想地點。

所以,我們繼續做將線路上的泥土清理掉的工作。本次到訪并不是大家進行即場攀登(onsights,意指攀登者攀登以前從沒有見到過的路線)之旅,實際上,我們的目的是清理,我們希望,我們清理的線路會成為讓未來攀登者流連忘返的經典線路。

郭亮這個攀登地點是個需要更多人流的經典例子——當然,也需要進行更多的清理工作以及保持線路清潔的工作,此外,多年前開始的開發工作也需要繼續下去。考慮到這些,我們討論了在第二年(2014年)夏季在郭亮舉辦一個攀巖節的方案,但因為沒有足夠的資源,這個計劃中途夭折了。不過這個設想并沒有完全死滅。

2014年夏天,我曾去新疆的可可托海國家公園攀登,這個地方一直被稱為中國的“小優勝美地”(Little Yosemite)。雖然這個綽號或許有些言過其實,不過這個地區的確令人驚喜,非常適合傳統攀登。我和邁克·多比(Mike Dobie)結伴而行,最近5年里,他一直在云南省的黎明、四川省的稻城和陽江以及新疆的可可托海開辟攀登新線路。他得到了黑鉆(Black Diamond)、北面(The North Face)、Mad Rock和達力巴(Dali Bar)等品牌的贊助,完成了180個首攀,其中既有12段線路,也有難度5.13的傳統攀登線路。他曾聽說過容易抵達的河南省很有開展裂縫攀登的潛力,所以,好奇心驅使他一看究竟。

在北京和一些朋友聊起我們的擬議行期時,有人告訴我,中國登山協會在那個周末會舉辦一個攀巖節。我們的時間安排如此幸運讓我激動不已,行期就此敲定。

短短一年之后再次回到這個公園,看到那些一度被人淡忘的巖壁前現在又擠滿了攀巖愛好者真是令人興奮。一整面巖壁的多條線路,最初安裝的膨脹釘均已不見蹤影,這些線路現在又重新安裝了膨脹釘。“后背”高高的巖壁設有頂繩,途經這里的游客可以從公路上看到攀巖者的身影。一般來說,這樣的條件并不是個讓我激動的場景,不過看到人們與我分享在郭亮攀巖的“饕餮盛宴”,仍讓我頗感欣慰。

我們攀登的首個線路之一,是一條伸手可及的巖架去年還覆蓋著大量泥土的線路。邁克身手矯健,帶著裝備攀上了幾條沒有安置膨脹釘的線路,同時,他還興致勃勃地給攀登者演示,彈簧凸輪保護器可以像膨脹釘一樣起到保護作用。我曾以為,在安裝保護器時他會淋一身泥土,可當他抵達以前因為覆蓋著泥土而無法把握的手點時,只有很少的塵土飄落下來,這讓我松了一口氣。當我攀登時,我發現,那條線路確實比較干凈。很顯然,我們前一年的工作沒有白費。

這次攀巖節吸引了中國數百位攀巖愛好者和幾個外國人,他們大部分來自北京和上海。這個地區的攀巖條件似乎讓他們頗感驚喜,都在激動地計劃著再次來訪。我們和昆明人阿飛(音)一起攀登了幾天,并再次拜訪了郭亮隧道邊的線路,一起討論了一面特殊巖壁的難度,是5.11嗎?那條線路需要長距離移動到很小的手點,身體無依無靠地完全暴露在巖壁前。很多線路的難度系數尚待討論,這個公園進行進一步開發的機會還有很多。

2014年10月,多比與Mad Rock贊助的攀巖運動員克里斯·米勒(Chris Miller)、傳統攀登愛好者威爾·納根加斯特(Will Nagengast)以及攝影師加雷特·布拉德利(Garrett Bradley)重返這一地區。他們是夜里抵達的,這讓這一地區的戲劇性效果更為顯著。克里斯回憶說:“我們在夜色中辨認出,我們被包圍在懸崖峭壁的暗影之中,景象壯觀。第二天早晨,我們起身后,我一直心懷敬畏地看著我們身在其中的如畫風景。宏偉的巖壁從四面八方把我們包圍了起來!巖壁之間是潺潺流水、瀑布和茂盛的植被——我們發現,自己已經身在自然美景構成的‘堡壘’中。”

第二天早晨,這支激動不已的小隊醒來后,前往一個從家庭旅館就能看到的一條漂亮的長線路。在巖壁下的攀登基地,他們驚奇地發現了大約25條裝有膨脹釘的線路,不知道是誰開辟的。那些競技攀登的線路看起來很有趣,難度系數可能在5.9到5.12之間,不過這支小隊到這里是來攀登巖縫的。多比和米勒兩人先來了一輪“石頭剪刀布”,勝者先行。米勒獲勝,所以,他首先動身,設置了一個下降保護點后開始往上攀爬。攀爬幾米以后,他看到了在下降保護點很少的地方隨意安置的膨脹釘。這支小隊后來了解到,他們攀爬的正是最初開辟的線路。不過在巖壁陡峭的地方,原來的線路拐向左邊,而多比可米勒則選擇了直接向上攀爬,同時清理泥土,必要時采用器械輔助攀登。

這次攀巖之旅的最佳線路之一是兀自挺立的垂直巖壁——“眼鏡蛇頭”(Cobra Head)。人們可以在這條線路上攀爬三段,每段30米,全線都設置了膨脹釘,不過他們三人想來點更刺激的。他們沒有攀爬設有膨脹釘的第一段,這個線段通向一個角,多比攀爬的是一個凸出巖面的巖縫,難度系數大概有5.12。在其他線段,他們只在下降保護點很少的地方安置了兩個膨脹釘。人們將會逐漸認識到在郭亮開展探險攀登的潛力。

在一個很多攀巖愛好者對安置了膨脹釘的石灰巖巖壁情有獨鐘的國家,何川認為,“這個地區尤其適合希望提高自己在多段長線路上的傳統攀能力的攀巖者。這是個很好的訓練場。”他認為,這個地區并不適合開展大規模的競技攀巖開發,這樣也有助于保持這一地區的獨特性。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有些地方的膨脹釘數量確實會分散人們的注意力——有時候,兩個膨脹釘之間的距離只有1米之遙。

多比則是以專業開發者的眼光來看這個地區的,他說:“這個地方可以開辟出難度系數高達5.13的器材攀登線路和難度系數高達5.14的裝備(巖塞、機械塞等)攀登線路。在這里攀爬難度系數5.14的巖壁所需技巧不同于中國其他地方——這里的線路有更多的懸伸巖壁、更多只能容納指尖的很小的手點(crimpy),技術難度會連續出現在線路上。”

更多的攀巖愛好者會慢慢發現,郭亮是一個被人遺忘的攀巖天堂。2015年7月,The North Face品牌贊助的攀巖選手、成都人大為(音)來到了這個峽谷。因為攀爬過陽朔最困難的線路,大為在圈內頗受尊崇,最近,他又開始在黎明進行器械攀登,并在四川學習阿爾卑斯攀登技巧。他是中國新一代攀巖者的代表,樂于挑戰不同的攀登風格和不同的巖壁類型。即將成熟的這一代攀登者有望為應對郭亮這類地方的攀登難題帶來全新的理念。“安置好膨脹釘,他們自然會來”的舊觀念在這個峽谷已經行不通了,不過這并不是說傳統攀登會提供所有的答案。一個可能是:最好的攀登線路還沒有被發現。

文/Ana Pautler 圖/Garrett Bradley Griff 譯/艾魯 審核/何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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