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專題:巴西水彩畫(9)——平民澤卡 原味桑巴

澤卡是誰？為什么這個身著便服、普通人相貌的家伙在里約奧運開幕式上剛一亮相，全場巴西觀眾立即歡聲雷動？

桑巴音樂的多種形式

如果僅僅為了照顧外國觀眾的感受，里約奧運開幕式或許會盡選《伊巴內瑪女孩》這樣的曲目。就像里約和圣保羅國際機場商店里各種“波薩諾瓦精選”“巴西音樂精選”的音樂CD，顧客基本都是外國人。

但巴西人自己喜愛的音樂品味和形式遠比波薩諾瓦豐富很多，很多在巴西影響力巨大的歌手，在海外毫不知名。

當年德科效力巴薩被問及音樂口味，德科回答，“我喜歡聽的碟都是在歐洲找不到的。”實際是暗示，你們歐洲人喜歡的巴西音樂，和巴西人喜歡的巴西音樂有很大區別。

澤卡的CD別說在歐洲其他國家，就算在巴西音樂最有市場的葡萄牙也找不到。然而在巴西，他卻是創下歷史最佳銷售記錄的桑巴歌手。喜歡他的球星不計其數，阿爾維斯曾在一場澤卡的演唱會后親自去后臺獻上自己的球衣，并激動地說，“沒有桑巴，就沒有巴西足球?！?/p>

2014年，阿爾維斯在演唱會后臺見到澤卡時激動地單膝下跪

澤卡的桑巴到底是什么樣的桑巴？我們需要對桑巴的歷史略作梳理。

詩人維尼修斯曾說，一點點憂傷，即讓桑巴成為波薩諾瓦。桑巴來自底層，來自非洲音樂，20世紀天才的巴西作曲家們從桑巴出發，發展出了很多種音樂形式。

巴西音樂征服世界的部分實際是其上層建筑，也是最兼收并蓄的部分，像裘賓這樣的偉大作曲家，他的音樂具有很強的世界性。裘賓創作之前，經常長時間地在農莊里獨自彈奏肖邦和勃拉姆斯。

上層建筑的精彩常常會讓下方堅實的基礎被忽略。巴西音樂和足球一樣，有非常扎實的“基礎”。而且，音樂潮流并不總是從下往上發展，桑巴既發展出波薩諾瓦等上層建筑，在基層也經歷著潮流洶涌的變化。

年輕時的澤卡

澤卡走的就是強調原生性的基層大眾路線。了解他的音樂，可以幫助我們了解桑巴音樂在巴西大眾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年輕時的澤卡

宴會桑巴

桑巴最早根源于非洲土著帶有宗教儀式性的舞蹈。奴隸們在棚屋里聚餐，用主人吃剩或不愛吃的肉、骨頭、雜碎加上豆子、蔬菜創造出各種好吃的食物，一邊聚餐一邊唱歌跳舞。

信仰天主教的奴隸主們并不喜歡非洲人的原始宗教儀式，但不反感奴隸們自娛自樂，主人們需要很長時間才明白，非洲人的音樂舞蹈和原始宗教從本源就無法區分開。

澤卡《發現自己更加愛你》

進入20世紀，桑巴逐漸成為巴西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富有白人中產階級也加入了進來，并逐漸演化出自己的口味和風格，波薩諾瓦實際是一種小資氣息濃郁的音樂。

與此同時，桑巴在底層民眾中間也演化出多種形式，其中一些形式很好地保留了桑巴的非洲氣息，例如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巴伊亞州圓圈桑巴。巴伊亞州也是桑巴的老家。圓圈桑巴是一種盛大的儀式，在坎東伯雷宗教儀式（發源自非洲的原始宗教，在巴西有200萬信徒）后進行，婦女們穿著寬大的宗教儀式白裙，場面非常壯觀。

圓圈桑巴也從巴伊亞州傳到里約。在里約的城市氛圍里，底層桑巴音樂活動不像巴伊亞一樣規模龐大地發生在海灘邊或廣場上，里約的桑巴場所更多是人家院落，參加人數不定，沒有宗教大白裙，所有人都穿便服。

這樣又演化出“高音分組桑巴”（也被譯成即興桑巴），一個聲音洪亮的歌手獨唱領唱，然后周圍所有參與者合唱和聲。

底層桑巴音樂的歌詞充滿了底層色彩，當然在詩性上無法和裘賓、維尼修斯等人的歌詞相比，更多是生活化的勵志、調侃和抒情，很多簡單的語句例如“是什么讓桑巴轉起圓圈，是轉個不停的生活”，“您知道魚子醬是啥嗎？”

澤卡演唱講述平民生活和歡愛故事的歌曲Maneco Telecoteco

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里約逐漸發展出一種叫“宴會桑巴”（也可以譯成派對桑巴、庭院桑巴）的音樂形式，通常是參加者圍坐在餐桌邊，分享烤肉、豆飯、啤酒和冷飲，像“高音分組桑巴”一樣，有一個聲音洪亮的領唱者，周圍的人參與伴奏和合唱。

宴會桑巴最像黑奴棚屋時代的早期桑巴，中美洲很多發源于非洲的音樂形式也具備類似的特征：分享食物，領唱和合唱交替，領唱者聲音一定要洪亮，隨時可以起舞，歌詞圍繞日常生活內容展開。

扎根底層的澤卡

1959年2月4日，澤卡出生在里約郊區?？駳g節期間出生的小孩天生不喜歡念書。他也喜歡足球，但從未踢過球。澤卡最愛桑巴，哪兒有桑巴他就往哪兒跑，平時做多種零工養活自己。

70年代末正是“高音分組桑巴”在里約郊區最流行的時代，澤卡認識很多朋友，到處桑巴，到處吃喝打雜。

澤卡最受人喜歡的是他熱情慷慨的性格，歌唱才能一開始并未被發現，他在桑巴聚會上更多是參與合唱和吉他伴奏。

《我生命的生命》

他的幸運來自遇到“桑巴女王”貝蒂·卡瓦略，貝蒂認為澤卡洪亮渾厚高亢的嗓音非常適合“宴會桑巴”音樂，著力指點提拔他，帶他一起去演出，直接稱呼他“小兒子”，澤卡對貝蒂回稱“小媽”，后來還為貝蒂65歲生日制作了一個特別的專輯《我生命的生命》。

身著博塔佛戈球衣的貝蒂·卡瓦略，旁邊就是澤卡

奠定澤卡歌壇地位的是2002年世界杯前推出的專輯《任由生活帶我走》，不僅贏得當年拉丁格萊美最佳桑巴唱片獎，還成為2002世界杯期間巴西人最愛唱的歌曲，這首歌伴隨羅納爾多和隊友們成就五冠王。

《任由生活帶我走》

巴西音樂種類繁多，也導致巴西人音樂口味各有不同。2002年專輯的成功，讓澤卡的音樂成為“少有能讓整個巴西達成一致的事情”之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向強調大都會氣質、偏愛流行樂和搖滾、更受白人中上階層喜愛的巴西MTV電視臺邀請澤卡錄制現場演唱專輯，澤卡是第一獲此殊榮的桑巴歌手，MTV電視臺的專輯CD和DVD共賣出100萬張。澤卡職業生涯總共已賣出1200萬張唱片，是桑巴歌手里的絕對記錄。

澤卡為“小媽”貝蒂制作的特別專輯《生命的生命》狂銷百萬，達成金唱片的榮譽

即使名氣極大，澤卡仍然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他保留了平民區的房子，不僅時常住在那里，而且投入很多錢幫助社區發展，幫助孩子們加入桑巴學校。他時常邀請朋友和鄰居參加在自家后院舉辦的“宴會桑巴”。

澤卡在自家院子組織“宴會桑巴”的場景，這是他的老朋友馬蒂尼奧·達維拉的桑巴歌曲串燒

有次里約暴雨，澤卡開著四輪摩托去救災，遇到衣冠楚楚的電視臺記者來采訪，問他是不是專門來救災的，澤卡回答，“不是，我是來買啤酒的，結果小店被洪水沖掉了，X他媽的。”

澤卡救災

為朋友和鄰居演唱的澤卡和演唱會上的澤卡在外表上沒有任何區別，始終是個穿著休閑便服、隨時準備來塊肉喝杯啤酒的大肚子男人。

澤卡的秘書曾調侃過他，“演唱會給你錢，你只唱1個半小時，在街區里你請大家吃飯，一唱就是5、6個小時?！睗煽ú粌H自己和鄰居同樂，而且會把巴西音樂的很多大牌請來一起勒，包括在開幕式上出場的另一個里約歌手若澤·本·約爾。

貝蒂·卡瓦略在博塔佛戈球場

身著博塔佛戈球衣的澤卡父子

澤卡和貝蒂都是博塔佛戈球迷，澤卡甚至親自灌制過博塔佛戈隊歌，反過來，博塔佛戈球迷也把這兩位歌手當作偶像。有一位著名的博塔佛戈老球迷德爾內里，全身上下都是關于本隊的刺青，手臂上是貝蒂的頭像，大腿上則是身著博塔佛戈球衣、手拿一杯啤酒的澤卡，下面還配上改編的歌名，《任由大佛戈帶我走》。

博塔佛戈老球迷的刺青

點擊文末關鍵詞“巴西水彩畫”，可看該系列所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