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宏興事件周年 聽被禁足者金鑫講述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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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日,2017中國足協杯第三輪開打,中超16強正式亮相。而在一年前的5月11日,武漢宏興在自己主場漢口文體中心0比1不敵江蘇蘇寧之后,賽后的斗毆門事件震驚國內足壇。
事發后,足協對宏興事件參與者紛紛開出罰單,其中冒名頂替陸雷參賽的前U22國家隊球員金鑫被罰終身禁賽!時隔近一年,武漢宏興搖身一變成了楚風合力。那么被終身禁足的當事人又是怎樣的生活狀態呢?
2013年初冬訓,筆者曾與金鑫在昆明海埂有過一面之緣。在宏興重磅罰單出爐之后,我曾拜托武漢方面的朋友聯系上了金鑫,當時尚處風口浪尖的他并不愿開口,不過通過近一年的溝通交流與彼此了解,金鑫終于愿意對我敞開心扉。
清明節武漢卓爾主場同北京北控比賽后第二天下午,我再次邀約金鑫,起初他表示依舊很忙,不過在我再三堅持之后,他最終還是答應了晚上一塊坐坐。時隔4年再見面,我開門見山:“金總,見到你真難啊!不踢球后業務很忙吶!”
如今在做綠化工程 每天搬磚
盡管已隔4年,金鑫倒也清晰記得上次的一面之緣:“2013年初在昆明海埂基地吧!當時我和蔡順、談楊一屋,我們在和剛升入中超的卓爾冬訓。”
問他為何不踢球了比踢球時還忙?金鑫頗為無奈地說道:“我現在為了謀生很辛苦啊,每天都需要自己搬磚。”說話間,他伸出了已經布滿繭子的雙手。從用腳踢球到靠雙手勞作吃飯,金鑫的生活早已天翻地覆。
金鑫的父親是做綠化工程的,兒子被禁足之后,便讓其跟著業內的朋友子承父業,“反正現在只要接到活兒,可能得持續半年都沒有自己的時間,天天干,等干完這個項目之后,或許會有比較長的一段空閑期,但也沒個準,有活兒了就接著干。現在每天做苦力的活,當然,我也能請人做,但撇開成本,如果是找別人干,我純粹在一旁看著,那也沒什么實際意義了。”
問金鑫踢球和踏上社會謀生哪個更累,他分析地頗為理性:“其實都差不多,現在這樣做苦力倒也得感謝踢球時積累下來的身體本錢,否則普通人真未必受得了這么重的體力活兒。踢球無論訓練還是比賽,每天最多也就2小時,雖說持續時間不長,但在某個瞬間是你必須咬牙承受身體極限的。現在做綠化工程,每天從開始上班到下班可能得持續10小時以上,比踢球時間長得多,但瞬間強度肯定沒踢球大,比如搬磚累了還能稍微喘口氣喝口水調整下,踢球可沒這個待遇。”
金鑫真的很忙,同我見面聊天一個半小時,也是從晚上與朋友相約談業務的時間中硬擠出來的,“原本我今晚真沒什么時間,但你約了我多次,再回絕你也不好意思。”
為了扯架真沒干架
聊完近況,說回一年前的宏興門事件。自禁賽之后,我也曾多次詢問過曾與金鑫在U22國家隊有過共事經歷的球員,他們習慣稱呼金鑫為“大哥”,他們眼中的大哥到底是怎樣的呢?
“金鑫不像傳統的武漢伢,表面很靦腆內向,2012年U22國家隊集訓時,我們平時對著他開些玩笑,他都會臉紅。但他踢球倒是傳統九頭鳥的風格——非常強硬,動作很猛,一點都不收,那股狠勁甚至讓進攻球員都有些膽寒。某次訓練中,一名進攻球員動作有些大,惹毛了金鑫。平時都不怎么開口說話的金鑫突然急了:小心我辦了你!說完U22的隊友們都有些慌了,大家私下都叫他‘大哥’:千萬不能惹大哥。然而等他情緒平復后了,金鑫聽見我們開涮式地管他叫大哥又會不由自主地臉紅。”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性格,也使金鑫很容易受到外界的誤解。但至少了解金鑫的人都知道:他絕沒有任何暴力傾向,當得知其也參與了宏興事件更多還是費解和震驚。
讓金鑫回憶起一年前的宏興門,當此事件已逐漸被外界所遺忘,記憶在金鑫腦海里多少變得有些模糊。
“這場球確實差點爆冷,真把蘇寧給掀翻的話,宏興就能闖進足協杯16強,這對于一支業余隊而言是不可思議的奇跡。而且我們真差點快完成了,誰也沒想到能把蘇寧拖到接近點球大戰。然而終場前最后一刻被絕殺,確實讓我們這邊感到有些失衡。如果是完敗給蘇寧對方早早鎖定勝局的話,或許也不會發生這一幕,這場球我們開出的獎金非常高,雖說具體數字不知道,但應該有5到10萬左右的贏球晉級獎金,這對于業余隊球員而言幾乎可以說是天文數字了。”
那為何你也要參與打架呢?金鑫說:“當時場面確實非常混亂,但我真沒有打架,我只是想上去扯架,我想去拉、去勸,但場面已經失控了,可能我拉架的動作也比較大,所以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事后我特意看了回放錄像,重拾那段混亂場面的記憶,但我真沒有看到自己有任何揮拳的動作,這點我可以對天發誓。”
正因為金鑫有過入選U22國家隊的經歷,作為宏興陣中名氣最大的一位,很容易成為蘇寧在事后與足協復核調查時被舉證的“出頭鳥”——與金鑫年齡相仿的謝鵬飛認出了曾經入選過U22國家隊的他,指名道姓“金鑫動手了”。加之金鑫此役冒名頂替“陸雷”作賽——“數罪并罰”,金鑫最終收獲了一張終身禁賽的罰單。
本想過渡結果過頭 難掩失落
再說回金鑫當初為何要冒名頂替陸雷作賽?為何不能光明正大以業余球員身份報名參加足協杯?作為一位先后入選過91國青和U22國家隊的球員,又為何要從武漢卓爾委身到業余隊宏興呢?
2012年隨湖北華凱爾(現新疆天山雪豹)沖甲成功后,金鑫憑借不俗的表現被U22國家隊選中;2013年隨武漢卓爾征戰了中超聯賽;2014賽季鄭斌接手球隊后,一度將金鑫排除在一線隊范疇之外,甚至他只能在場邊看著其他人訓練,加之俱樂部方面要求其本就不高的3萬月薪減半,面對“停訓降薪”,年輕氣盛的金鑫還是選擇了主動離開——暫先到武漢宏興過渡調整。
回憶起那段往事,金鑫覺得當時如果能忍耐的話,或許如今都能競爭卓爾主力左后衛了,“柯釗已經轉會去了河南建業,小將黃博文畢竟不是純左腳將,和這個賽季卓爾新援蘇迪比起來,我畢竟是武漢本土球員,科班左后衛出身。可能熬到現在的話,我也已經能在卓爾出頭了……”
只不過,這些都已是后話了。
2016年初,已經在宏興過渡調整一年多的金鑫本打算重歸職業足球序列,然而年初轉投澳超踢球事宜,因為經紀人運作失敗告吹,同時他也錯過了隨宏興報名足協杯的截止時間。但考慮到面對強敵蘇寧,宏興左路防守相當吃緊,球隊不得不臨時讓金鑫冒名頂替——圈內也都明白,倘若這場球最終宏興順利告負,也沒有捅出打架這樣的大簍子的話,沒有什么人會在意金鑫的“代打”。
然而事與愿違,本想著就臨時披掛上陣的金鑫卻迎來了自己足球生涯的滅頂之災。
問金鑫一年前當罰單正式出爐后是怎樣的感受?他的表情和作答方式仿佛身臨其境,充滿落寞:“當時想過會遭到禁賽之類的重罰,但沒想到會罰的那么重。當得知自己被禁足的消息之后,第一反應就是失落,自己快20年的足球生涯就這么被迫中止了,家人和我一樣都很失落。但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其實我當年主動離開卓爾,就是想暫先在宏興調整過渡下,自己肯定是想重返職業序列的。業余隊做得再大,年收入能有20萬頂天了,現在的職業球員,年薪一二百萬都隨便掙。誰不想踢職業?而且我本身就是職業球員出身。只是未曾料到的是,我原本只是想過渡,結果卻是在業余隊過了頭,連再想重返職業的資格都沒了”,金鑫感嘆造化弄人。
中南財大的高材生
不踢球能做什么?這個問題,早在一年前金鑫被禁足之后,我就曾同卓爾球員閑聊時談到過,不少武漢球員都感慨道:“這不等同于鋸了金鑫的雙腿?!球員就是靠自己雙腳踢球的,不讓踢球,我們幾乎都沒有一技之長,怎么踏上社會立足?!沒有學歷、背景和專業技能,我們能做什么?想在社會工作上掙到踢球1/10的薪水都是天方夜譚啊!”
禁足罰單公布后,筆者也曾建議金鑫利用過往運動員的特殊身份,尋找并掛靠一所大學,盡快充電,彌補球員時代文化知識的缺失。然而此番見到金鑫談及“上學”一事,他卻出人意料地表示:“我早在2013年就大學本科畢業了。”
2007年城運會,武漢男足作為東道主收獲冠軍,當時那支武漢隊中,亞泰門將吳亞軻、國安的張稀哲、雷騰龍依舊活躍在中超賽場,金鑫說:“我和稀哲至今都關系不錯,還會保持聯系。”
金鑫隨隊獲得冠軍之后,在2009年被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錄取,在高校林立的大武漢,中南財大可以說僅次于國內頂級名校武漢大學和華中科大,就連金鑫自己也承認:“這是一所不少莘莘學子向往卻難以企及的高等學府。”
金鑫在中南財大的專業是經濟學,說來也巧,盡管平日里需要訓練比賽,但由于這所高校距離武漢隊基地相當近,用金鑫的話說來:“平時晚上有空了,我就到學校里聽聽課,與同學們交流探討一下。”
2013年,金鑫順利完成了四年制本科學習,收獲了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的學士學位文憑,“這確實很難得,至少整個武漢足球圈吧,就應該就我和徐擎(現效力于新疆天山雪豹)擁有中南財大的文憑,多數人掛靠的還是武漢體院這樣的專業對口高校。大學的門雖然容易進,但想要從中南財大畢業并非常人想象的那么簡單。考試難度很高,想要通過作弊的方式話也會面臨被開除的處分。至少在湖北,中南財大的文憑還是很過硬的,不是誰都能隨便拿得出的。”
上天給金鑫關上了一扇門,但他所擁有的重點高校本科文憑或許能給他推開另一扇窗,“我現在自己做綠化工程,等累計到一定的實際工作經驗,加之我所擁有的學歷敲門磚,以后或許也可以向一些市政部門投遞簡歷,選擇一份國企編制工作。”
夢想出國踢球
盡管被迫退役,但金鑫不踢球后的擇業保障,相對于其他普通球員而言更寬泛些,“下次你再來武漢,我近期在武昌做的一項綠化工程應該就能呈現出來了,到時帶你去看看。”話雖如此,金鑫依舊對足球難以忘懷,相比于“子承父業”的綠化工程,足球畢竟才是他的主業。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挺想出國踢球的,從卓爾出來以后一直有這方面打算。前兩年聯系澳超的事宜因為經紀人運作的問題告吹了,其實直至今年初,盡管考慮到我在國內被禁足了,但我依舊想去外面試試,有朋友想把我運作至泰超,開出月薪5000美金的工資,但由于去年底泰皇病逝的緣故,又被耽擱了。到了夏天,我還是會再努力嘗試下。當然,這也需要足協方面的許可。雖說現在參賽證在我自己手上,但若是泰國方面真愿意接納我了,仍需要足協給予轉會證明,不知道會否因為禁足的事兒而被卡殼。”
近一年沒有系統比賽,金鑫明顯有些發福,“嗯,以前我80公斤,這一年漲至85公斤了。”雖說1米80的金鑫在球員中難言高大,但由于骨架子特寬,所以他顯得格外壯碩魁梧,他坦承自己論身體對抗絕不遜于北方球員。談及自己潛意識里極度渴望的復出,金鑫深知任務艱巨。
“別說一年沒踢球了,一位職業球員如果落下一整個冬訓期的話,基本都會廢得差不多。即使我現在復出,估計得花至少一年時間,重新恢復調整儲備體能,所以即使足協方面愿意給我一條出國踢球的生路,對我而言,想要重新復出,依舊要面臨非常艱巨的任務!”
末了,作為實打實91年齡段球員,金鑫也感慨:“其實我現在這樣一個年齡放在國內足壇,是最當打黃金的歲數。”一種難以名狀的落寞隱藏在他的臉部表情中,這或許也是金鑫過去一年多始終回避這次對話的縮影——除了失落,更多還是無言以對,只能獨自承受。
金鑫有錯,但罪不至終身禁足那般夸張。原本未來5年,是金鑫足球生涯的最黃金年齡,而今,他就盼望著能夠盡快復出,哪怕能趕上一個好時光的尾巴,“即使等到我30歲,足協愿意特赦我解除禁賽,即便那會兒我可以踢球的年數所剩無幾了,我也不會放棄,還是想重新回歸足壇,我愛足球,這是我最擅長的職業,我的朋友圈也基本都在職業足壇。”
現如今,為謀生奔波的金鑫,僅有的業余時間偏愛靜下心來與朋友喝個茶小聚,我笑言其怎么過起了老年生活——他已不在江湖,也只能迫不得已地心如止水,寧靜致遠。
值得一提的是,3月6日,足協在官網公布了《關于中國足協紀律委員會2016年對有關個人、單位作出的紀律處罰需在2017年比賽中繼續執行的通知》,其中第十二條著重強調了2016年5月11日中國足協杯賽第45場的違紀行為:金鑫在內的8名原宏興球員終身禁止從事任何與足球有關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