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陷入一片藍藍深海 騎士拉夫自述心理疾病始末

羅珂03-09 12:52

(記者羅珂摘譯)

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我們都免不了承受些傷心事——如果你將其深埋心底,它們只會傷你更深。

我寫下這些的原因之一,就是讀到了德馬爾·德羅贊上個星期披露自己身患抑郁癥的訪談。我和德馬爾交手了這么多年,但從來沒有想到他居然也在和心理病做斗爭。我免不了要想到,我們在前進路上要經歷和克服怎樣的艱難困苦;有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是唯一的倒霉鬼,可是實際上有類似遭遇的人有很多,朋友、同事和鄰居等等。所以,我不是說每個人都應該分享自己心底的所有秘密——不是每個人都應該開誠布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但是創造一個更好的環境探討心理健康問題,是我們應該達到的目標。

得益于他的分享,德馬爾或許幫到了一些人——或許比我們所知道的還要多——讓他們了解到患抑郁癥并不是什么瘋狂或怪異的事。他的訪談讓那些人有了遠離羞辱感的力量,我想這就是希望。

我希望澄清一點,我還沒有徹底搞懂關于心理病的全部。我剛剛開始了解關于自己的這些艱難工作。整整29年,我一直在逃避。現在,我試著坦然面對自己,試著友善對待生活中遇到的那些人,試著面對生活中出現的種種不開心,而對那些美好事物報以享受和感恩之心。無論好壞美丑,我都努力接受這一切。

我希望用這些天時刻自省的一句話來作為本文的結尾:每個人都會經歷一些我們看不到的事情。

我重申一遍:每個人都會經歷一些我們看不到的事情。

因為這些事我們看不到,我們不知道誰在經歷這些,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生,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心理健康看不到摸不著,但和我們所有人都關系密切,是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德馬爾說的那樣:“你永遠不知道那個人正在經歷什么。”

心理健康不僅僅和運動員有關,你的職業無法決定你是個怎樣的人,每個人都是這樣。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我們都免不了承受些傷心事——如果你將其深埋心底,它們只會傷你更深。所以如果你讀到這里,如果你處境艱難,無論問題對你而言是大還是小,我想要提醒你,分享出來并不代表你是軟蛋,是不正常的人。

恰恰相反,這是你所做的最重要的事。對我來說,就是這樣。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又好像我的大腦正試圖爬出我的腦袋。

(2017年)11月5日,對老鷹一戰中場剛過,我患上了急性焦慮癥。

這個病來得毫無征兆,以前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個,我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病。但它確實存在——就像手掌骨折或者腳踝扭傷那般真實。自從那天開始,幾乎一切都改變了,包括我的思想以及心理健康。

分享自己的經歷心得,并不是件令人舒服的事。去年9月,我剛滿29歲,這段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里,我一直都精心保護著自己的小世界。談論與籃球有關的話題會讓我感到開心,但這源自天性,而自爆隱私則要困難得太多了。如今再回想起來,我才知道如果在過去幾年能夠多與人溝通交流,情況會比現在好得多。但是我沒有這么做——不和家人溝通,不和最好的朋友溝通,也不和外界公眾溝通。今天,我終于意識到自己需要改變現狀。我希望分享些自己對急性焦慮癥的想法,還有從發病后究竟發生了什么。如果你的處境和我一樣,你就會懂得這種無人感同身受的痛苦。某種程度上說,我這么做是為了自己;但這么做更多是因為,人們對心理健康的關注度并不高,尤其是男人和男孩更容易被忽視。

親身經歷讓我懂得了這一點。慢慢長大的日子里,你很快就會知道一個男孩應該怎么做,你學會了如何“像個男人”。這就像個不變的劇本:要堅強。不要說出你的真實感受。堅持就是勝利。所以在我的29年人生中,我就是按照這個劇本走過來的。而且看上去,我說的這些并不是什么新鮮事,這種關于男人的價值觀根本就是屢見不鮮,甚至你很難注意到它,就像是我們已經習慣了空氣和水的存在。

所以在這29年時間里,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有心理問題。當然,我也知道那些開誠布公尋求幫助的人能夠獲益匪淺,但我從來不認為這種方式適合我。對我來說,軟蛋才會那么做,它將毀掉我在運動方面取得的成功,或者讓我看起來像個怪人,是不正常的人。

然后,急性焦慮癥來了。

它在一場比賽進行中突然出現。

那是11月5日,在我29歲生日之后的兩個月又三天,我們坐鎮主場迎戰老鷹隊——那是這個賽季的第10場比賽。一場暴風驟雨正在醞釀中。和家人之間的問題讓我飽受困擾,我休息得很不好;站在球場上,想著這個賽季的前景,以及我們4勝5負的糟糕開局,著實讓我壓力山大。

從比賽跳球開始,我已經發覺不對勁了。我喘不上氣來,這太奇怪了。而且我的狀態一塌糊涂,上半場打了15分鐘,我只投進了一個球,罰進了兩個球。

中場休息后,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了。第三節盧教練叫了一個暫停,當我往替補席走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心跳明顯快過平時,而且呼吸愈發困難。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又好像我的大腦正試圖爬出我的腦袋。呼吸的空氣無比厚重,嘴里似乎被塞了石灰。我記得當時隊里的助理教練因為一次防守站位而大聲喊著,我點了點頭,但實際上根本沒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么。那一刻,我真的嚇壞了,當我從人群中艱難走出,我知道自己無法再打比賽了——感覺就是,我的身體完全撐不下去了。

盧教練走近了我,我想他也發現出了什么問題。我脫口而出說了句“我很快就回來”這樣的話,然后就跑回了更衣室。我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好像在找什么丟掉的東西。真的,當時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心臟能夠平復下來。感覺我的身體正試圖告訴我,“你就快死了!”我倒在訓練房的地板上,背部貼著地,試著多呼吸一些空氣。

接下來的那部分記憶就模糊不清了。騎士隊的某個人陪我去當地診所,他們對我進行了一系列檢查。上述的不適癥狀也漸漸消失,我終于如釋重負。但我還記得自己離開醫院時的感覺,“等等……此前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也知道光是把問題說出口解決不了什么,但我學會了,時光可以讓我更了解自身問題,更容易控制自己。

下一場比賽我就回來了,那是兩天后對雄鹿。我們取得了勝利,而我獨得32分。我記得重返賽場并且感受到真我的那種舒服的感覺。但我很清楚地記得,更讓我放寬心的是沒有人發覺我在對老鷹時突然離場的真實原因。當然,團隊中的少數幾個人知道真相,但絕大多數人并不知道,而且也沒有媒體記者寫這件事。

又過了一些日子,球場上的事情都步入正軌,但有些事讓我倍感壓力:

為什么我如此擔心人們知道真相?

在那一刻,警鐘又響起了。在患上急性焦慮癥后,我以為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可結果恰恰相反。我開始思考,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為什么我那么不想談論它?

可能是因為感到羞恥,可能是因為恐懼,也可能是因為不安——你總能找到許多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我擔憂的不是自己的內心困擾,而是它實在不方便和外人說起。我不希望人們覺得我是個靠不住的隊友,所以情況又回到了我在成長過程中學到的“人生劇本模式”。

對我來說,這是個嶄新的領域,它讓我深受其擾。但我很肯定的一件事就是:我不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那樣繼續往前走。某種程度上這是我的個人想法,我不允許自己忽視急性焦慮癥,我不想在未來再次面對同樣的局面。屆時情況會變得更糟糕,我敢肯定。

所以,我做了件看上去不值一提的“大事情”。騎士幫我找了個心理醫生,我約了個時間去看病。此時我要停下先說兩句:看心理醫生這件事我此前想都沒想過。記得剛進聯盟兩三年的時候,有個朋友問我,為什么NBA球員不看心理醫生?我對這個問題根本不屑一顧。“我們是絕不可能和別人說的。”當時我差不多是20、21歲,我的成長過程都和籃球有關。在籃球隊里?沒有人會說出自己的煩心事。我記得自己也想過這件事,“我有什么問題呢?我非常健康,我以心愛的籃球為職業。我有什么需要煩惱的?”我從來沒聽說過職業球員談論心理健康問題,我不希望自己成為獨一無二的那個人。我不希望被人當成軟蛋,說實話,我只是不認為自己需要什么心理醫生,就像劇本里面寫的那樣——自己解決問題,就和我身邊每個人始終采取的做法一樣。

但是當你思考這件事,會發覺其中的奇怪之處。在NBA,有多個領域的專家幫你打理一切,教練、訓練師和營養師在我的生活中已經存在許多年了。但當我躺在地板上呼吸困難時,那些人中卻沒有一個能夠幫到我。

在我第一次拜訪心理醫生時,心中仍然滿是懷疑。不過當我邁出第一步,對方給了我個驚喜。首先,籃球不是焦點。他給我的感覺就是,NBA不是那天我來的主要原因,這讓我感到耳目一新。取而代之的是,我們討論了許多和籃球無關的主題,我意識到許多問題的出現都源于一些日常根本注意不到的細枝末節,除非你真正審視觀察它。我想我們都覺得了解自己很容易,但剝去偽裝你會發現出乎意料的真相:需要發現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從那時起,每次回到克利夫蘭我們都會約著見面,差不多每個月都有幾次。去年12月的某天,局面有了重大突破:當時我們談到了我的祖母卡羅爾,她曾經是我們家的主心骨。在我成長的日子里,祖母都和我們住在一起,她就像我和兄弟姐妹的另一個家長。在祖母的房間里,她為每個孫子孫女布置了專屬領地——照片、獎狀、信都釘在墻上。她的人生價值觀是我非常欣賞的。有意思的是,我曾經隨手送給她一雙新的耐克鞋,她非常喜歡,并且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里多次打電話向我致謝。

當我進入NBA,她已經老了,我沒能和以前那樣經常去看她。效力森林狼的第六個賽季,卡羅爾祖母計劃去明尼蘇達和我共度感恩節,可在出發前她卻因為動脈出了問題住院,不得不取消這次旅行。很快她的病情惡化,陷入昏迷,幾天后便離開人世。

我傷心了很久,但我從來沒有說起過這件事。和一個陌生人談論祖母,會讓我覺得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但仔細思考后,我發現最大的痛苦來自我沒能和她正式道別,我連一個真正悲傷的機會都沒有。在她人生的最后時光里,我沒有好好陪她,這讓我感覺非常糟糕。但在她過世后,我把這些情緒都隱藏起來;我必須對自己說,要專注于籃球,私事以后再處理好了,做個男人。

告訴大家關于我祖母的事情,并不是因為她本人。我仍然非常思念她,而且有時候仍然會陷入悲痛之中難以自拔。但是我之所以樂意分享這件事,是因為和心理醫生分享它讓我眼界大開。我們見面的時間很短,可我已經感覺到大聲說出心底秘密的力量。這沒什么神奇的,直面它確實很可怕,很尷尬,很難捱,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我也知道光是把問題說出口解決不了什么,但我學會了,時光可以讓我更了解自身問題,更容易控制自己。注意,我不是說每個人都應該去看心理醫生,自從11月起我學到的最重要一課,其實和心理醫生沒有關系,而是——直面我需要幫助的現實。

拉夫  /   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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