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小加索爾為何會冒險投身海上營救?

7月16日,夜
暮色轉(zhuǎn)濃,星辰閃爍。一輪殘月掛在七月中的天空里。
可是當(dāng)天早些時候,在北邊看到的那艘橡皮筏,以及隨之載浮載沉的難民,他們現(xiàn)在去哪兒了呢?
這是馬克·加索爾盯著海面時正在思考的問題,這片海域的面積是整個得克薩斯州的3.5倍。此刻的他正身處一艘地中海搜救船上,他想親眼看看這一切,親自搞懂這一切,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投身到其中去。他一直在想,那些在橡皮筏上的移民面對風(fēng)浪該有多么害怕,漂浮在海面上,他們會有多么饑渴難耐,以及在這漫長的深夜里,他們會面臨著多么深沉的絕望。
他們最后被人探知的位置,在距離利比亞海岸80英里的地方。這也就意味著,這些天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入了一片可怕的區(qū)域,進入公海數(shù)百英里,利比亞海岸警衛(wèi)隊已經(jīng)無能為力。而根據(jù)聯(lián)合國移民局的數(shù)據(jù),今年總計有1500名以上,僅僅6月就有600名一名在穿過這片湛藍色美麗海水時死亡或失蹤——他們渴望抵達海洋對岸的歐洲,但不是每一只蝴蝶都飛得過滄海。
天色徹底暗了,夜色里的海水不再是藍色的,轉(zhuǎn)而被冰冷的黑色所取代,橡皮筏子此刻正在海中的某處晃動著。沒人知道還剩多少人留在筏子上,也沒人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利比亞人找到他們了嗎?根據(jù)聯(lián)合國統(tǒng)計,在六七月間希望橫渡地中海的人,生存幾率只有1/31。
在115英里以外的地方,一艘名為“張開雙臂”的改裝拖船在海面上游弋,據(jù)它不遠處還有一艘已經(jīng)服役了48年的改裝游艇“星際號”。它們是完全來自民間的人道主義救援船,沒有政府支持,在越來越多的歐洲國家和口岸都變得不受歡迎,完全靠志愿者和搜救工作者來支撐著一切工作。此刻他們正在向南行駛,試圖用雷達、廣播和GPS等一切手段去尋找那只筏子。
在“星際號”游艇上掌舵的,是船長里卡多·加蒂,而此時在艦橋上陪著他的人,是一個身高2.16米的大塊頭。這不僅是史上最高的一位,同樣也是最富有的一位志愿者,那是馬克·加索爾,他在NBA的年薪是2410萬美元,他在救生船上念叨著:“我打算試著躺下來,但我不認為今晚能真的睡著。”
7月15日,夜
讓我們把時間往回倒一下,一天前的巴塞羅那。馬克·加索爾出生在這座西班牙海濱城市,在休賽期也通常都居住在這里,他正在機場等待飛往馬耳他的航班。
有絡(luò)繹不絕的人來找到合影,他太顯眼了。他是3屆NBA全明星、前NBA最佳防守球員、世錦賽冠軍得主,當(dāng)然也是一名丈夫和兩個孩子的父親,以及一名即將上路的志愿者,前往馬耳他,他就是為了參加“張開雙臂”這個營救組織每月一次的地中海行動。“我想通過我,把這個故事告訴更多人。”加索爾說。
他此前已經(jīng)“觀望”這個組織一年多了,他被移民的絕望和這個組織的努力所打動,所以當(dāng)發(fā)起人奧斯卡·坎普斯向他發(fā)出邀請時,小加索爾沒有半點猶豫就答應(yīng)了。“這是我真正相信的東西,也希望更多人能感受到。”
許多朋友都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甚至小加索爾的妻子克里斯蒂娜,一度也表示了擔(dān)憂。可當(dāng)小加索爾表示他絕沒有第二個選擇之后,妻子決定全力支持他。“你想要講述這個故事,帶給別人更真切的感受,那你必須親自經(jīng)歷這一切,”他說,“我也很緊張,對未知的一切感到焦慮。”
“想過最壞的事嗎?”別人問他。
“最壞的事,就是看到那些小朋友有可能漂在水中,無力地掙扎。”
7月16日,凌晨
“事實上,他們大多討厭我們,”志愿者薩拉爾德說,“他們管我們叫走私者。”
這里的“他們”,指的是馬耳他、意大利以及其他的歐盟國家們,他們認為這些非政府組織的工作,部分程度上導(dǎo)致了移民在歐洲的灌入。所以此前船只還能停泊在馬耳他的瓦萊塔港,可現(xiàn)在這里也對他們關(guān)閉了,這個小國在反移民政策上和意大利保持著步調(diào)一致。
歐洲的強硬派指責(zé)這些非政府組織是移民們搭乘的“出租車”,他們甚至懷疑這些組織與人口販子串通并從中獲利,但有時候這些指控是毫無根據(jù)的。為了減少移民涌入,意大利方面甚至向利比亞海岸警衛(wèi)隊提供了船只,以鞏固攔截移民的第一道防線,2018年就有超過10000名移民因此被攔了下來,并且送去了利比亞的居留營。“因為能通過海洋的人越來越少,所以想要過海的人會選擇愈發(fā)冒險的路線,公海是非常危險的,他們的船只卻又是如此不堪一擊。”
7月16日,下午
“星際號”出發(fā)了,這艘長30米的游艇在德國被建成,1970年被命名,1990年在勞德代爾堡首次修繕,2009年則在巴塞羅那被再次翻新。
船員們來自各國:加蒂船長已經(jīng)從事救援工作兩年了,機械師庫佩里尼斯是希臘人,大副胡安·羅德里格斯來自西班牙,廚師萊奧內(nèi)蒂則是意大利人,他的右臂文著一把大勺,左臂則文著一把大叉子。
“星際號”為了救援工作已經(jīng)做了改裝,但對一名NBA中鋒而言可能還不是很合適,比如在下層甲板上,小加索爾只要不彎腰弓背,腦袋就會撞在天花板上。他的小屋在另一側(cè)的樓梯上方,回到屋里的小加索爾穿上鞋,整理著小小的行李袋。在NBA,即便是客場比賽球員們也會住進五星級酒店,可在汪洋大海上,他只能縮在廚房大小的房間里。看著那張床,你會好奇他的腿在睡覺時會露出多長一段在外面。
從下午晚些時候開始,兩艘船的工作人員一直能聽到無線電的響聲,這說明已經(jīng)有商船看到了一艘從利比亞出發(fā)向北的橡皮筏。加索爾當(dāng)時正坐在一個工作臺的坐墊上,這是傍晚6點40分,海豚正陪伴著“星際號”共同前行。“如果這是平時的周一,你來訪問加索爾的家,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給孩子們洗完了澡,大家正要去吃飯。”
11分鐘后,無線電里傳來了大家不想聽到的消息:利比亞海岸警衛(wèi)隊通知了商船,他們將自行處理移民的橡皮筏,而很顯然,他們是要把人帶回利比亞的。橡皮筏已經(jīng)遠離海岸80英里,這意味著他們已經(jīng)在海上度過了至少兩天,大部分情況下,在水中生存一天生存機會就會接近為零,那些難民們沒有食物、沒有淡水,甚至他們的老式羅盤也已經(jīng)失去了工作能力。“這就是大海,”坎普斯說,“這些船是橡膠或者更糟糕的材料做的,它們隨時會在陰影里消失掉。”
另一艘船只“張開雙臂”號,更早些時候在凌晨3點30分抵達了此前橡皮筏最后的已知位置,但船長加蒂說,“可要找到他們依然極其困難。”加蒂的工作位上,有頭盔、望遠鏡、煙灰缸和救生衣,另外還在桿子上掛著一只嬰兒的鞋子。別人會問,“這是你孩子的鞋子?”
不,這是一個孩子的鞋子,還不到1歲,他在救援過程里被人從海中拉了出來,那個當(dāng)時快失去呼吸的孩子后來被救活了,這只鞋子,便是一個快樂的紀(jì)念品。
7月17日,凌晨
小加索爾幾乎整夜都沒睡,一直都在艦橋上待著。他端著一杯咖啡回來,匆匆地和別人說了一句“早上好”,然后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雷達屏幕和無線電里。幾名海員用望遠鏡不斷地掃過海面,他們抵達了橡皮筏留下的最后一個坐標(biāo),可在勞而無功許久后,船員們開始擔(dān)心最壞的情況。
7點11分,西班牙語的無線電調(diào)度發(fā)到了“張開雙臂”號船上,距離前方5英里的地方,似乎出現(xiàn)了一些東西。10分鐘后,另一個無線電炸開了,“張開雙臂”號發(fā)現(xiàn)了殘余的部分橡皮筏,水中漂浮著兩三具尸體,似乎再沒有其他的了,聽到這一切,小加索爾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頭。
“看上去利比亞人帶著其他人離開了,留下了這兩具尸體,”加蒂船長說完,就把無線電放回了掛鉤上,可突然又一句西班牙語的大喊冒了出來,“有一個活著的!”
再不用多說什么了。希臘人庫佩里尼斯立刻穿戴上了頭盔和救生衣,他走向“星辰號”的船尾,去那里放開救生艇,而另一邊的“張開雙臂”號也在同時放庭,小加索爾也已經(jīng)來到了救生艇上。他們花了不到7分鐘抵達橡皮筏邊上,一位女士毫無生氣地漂在水里,皮膚都已經(jīng)開始從她手臂上剝落,而身旁則是一個小男孩的尸體。
幾米遠的地方還漂著另一個女人,她的手扒住了一小塊木板。幾名搜救人員跳入水中,她們撥開了覆蓋在水面的油層,目睹著這位女士緊閉的雙眼睜了開來。有人夾著那個小男孩飛快地游向游艇,可將他搬出水面時,他的四肢如同樹枝一樣掛了下來,他們當(dāng)時就知道這孩子已經(jīng)去世了。工作人員們輕輕地將他放下,很快,那位女士也被放在了他身邊。
與此同時,更重要的事情是救下那位還活著的女士,大家給他拴上了安全帶,她被拉上了小加索爾那艘救生艇,最終她在小加索爾的身前靠了下去,在庫佩里尼斯懷里,她的眼神卻依然空洞。
被裹上毯子后許久,女士用法語告訴他們:她叫約瑟法,來自喀麥隆,而小加索爾的新隊友庫佩里尼斯說出那句“歡迎來到歐洲”時,你能看到約瑟法的眼睛里似乎終于有了一絲光亮。
兩艘船只還在尋找能夠在歐洲登陸的地方,太多的港口拒絕了他們,但他們還可以去馬洛卡島,或者直接回到巴塞羅那。對小加索爾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在于他親自參與了一次救助,并且要把這個故事告訴所有人,“有時候你會感到憤怒,當(dāng)你親自參與了這一切,被講述出去的事情卻變成那樣的時候。”
但這次,會有更多的人因為小加索爾而選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