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從此逝 江海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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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0日,筆名金庸的香港武俠小說大師查良鏞去世。這一天,距離他一輩子摯愛的電影女明星夏夢去世,剛好兩年。距離梁羽生去世,已有近10年。距離古龍去世,整整33年又一個月。
我們這個年齡(奔五)的人,小時候最早接觸金庸,是16開雜志盜版的《射雕英雄傳》。金大俠走的這一天,我們在群里聊起了自己的少年夢。那時候出版物沒有現在這么豐富,資源匱乏,所以一本書是大家排隊輪著看。你看周一,我看周二,時間到了就一定要交割,否則就失了信譽。為了在有限時間內看完,我們都有過在被窩里打著手電通宵達旦的年少荒唐。
83版的《射雕英雄傳》成為經典。
而我們那時,幾乎都有過寫武俠小說的夢想。那往往是在讀完一本金庸小說之后,蕩氣回腸之際一股意難平,于是攤開筆墨構想自己的一個小小宇宙——我們心中的俠客,我們心中的俠女,我們心中的江湖恩怨、歡樂英雄。大部分人的夢,最終都沒有能持續下去,因為我們都太平凡,有自己的庸常生活要過。
很多人后來在體育里,找到了一片港灣。體育,無疑可以說是現世生活中,與武俠最為接近的。這里有江湖兒女的快哉好風,有并肩大戰的同袍恩仇,有不世出的人間奇才,有為了遠大目標的隱忍和苦練,有不負辛勤的驚天一擊,有深不可測的掃地僧,有明知不可為而仍不放棄的堅韌和倔強,有傲慢有狂妄有痛悔有人間凄涼……太多的武俠母題,都可以在體育圈找到一一對應。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年輕時是左翼的金庸,自有自己的家國情懷。和今人崇尚“一切看破的虛無主義”不同,那時候的金庸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這個國,無悔無怨。楊過在襄陽城下飛石擊殺蒙古大汗、郭靖黃蓉攜子為國殉難、蕭峰面對大遼和大宋之間的恩義沖突自殺……而這些,都可以與那些體育場上的星光閃耀時相輝映。那些運動員在領獎臺上的淚水,有多少是為自己的家國而流?
這或許,也是我這個體育記者多次在寫稿時用到金庸典故的原因——有水井處,幾乎人人都讀過金庸;比如我們家三口人,沒有一個不是對金庸倒背如流的;用金庸的典故,才能人人都懂其含義。
在探究球迷對自己鐘愛球隊的那種喜歡時,我引用過石清和閔柔對石中玉的維護,“這孩兒雖然不肖,胡作非為,其實我愛他勝過自己性命。若有人要傷害于他,我寧可性命不在,也要護他周全。”我當時說:“我只愿所有球迷,在談到自己的球隊時,都保留這一絲父母對兒女般的心底溫柔。”
今夏俄羅斯世界杯,在談到英格蘭人對三獅軍團那種九死未悔的癡迷時,我談到了他們著名的歌曲《Football is coming home》。那篇文章,很多球迷和我說他們很喜歡。而我在整個構思的過程中,腦海中一直貫穿的就是金庸先生《天龍八部》里的回目“向來癡 從此醉”,這篇文章最后的篇名就叫《向來癡,從此醉》。
我在那篇文章里說——《天龍八部》這部書中,幾乎無人不癡。像游坦之對阿紫,阿紫對蕭峰,哪怕他們有百般惡行,但對彼此的愛人,真的算得上青衫磊落,生死相以。……在生活中,我愛與這樣的癡人交往,以其有深情也。他們都飽經失望,但奇跡般地,他們依然充滿希望。
我們,都曾這樣吸取金庸的養分。我們的江湖夢,在他的小說中延續。如今他走了,我們也已老去。
在這一天的祭奠中,很多人提到了金庸在《神雕俠侶》的結尾所述——楊過朗聲說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說著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與神雕并肩下山。在他們心中,金庸就是楊過,他沒有走,只是袍袖一拂,江湖就此別過。
而我,則想起了元豐五年九月的蘇軾——我心目中與金庸一樣大氣磅礴的文人。那一年,因烏臺詩案被貶至黃州的東坡先生寫道:“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