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我球事?足球:國際關系中影響力日益提升的配角

小中01-07 10:59 體壇+原創

文/體壇+記者小中

(此文最先發表于微信公眾號《國際關系那些事》2015年09年13日第30期。

相對于人類的欲望,資源永遠是稀缺的,生產力永遠是落后的。于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爭奪和沖突。戰爭是人類矛盾和沖突最劇烈、最毀滅性的表現形式,可它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你不可能通過戰爭消滅所有仇敵,人類也不能天天都在打仗。人類還需要生存、生兒育女繁衍后代,也需要抽空享受一下短暫的人生。

當武器越來越先進,威力足以毀滅整個國家甚至整個地球時,人類才知道以戈止武的真正含義。和平彌足珍貴,相對于戰爭,它才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但你可以不喜歡戰爭,卻不能忘記戰爭,誰忘記戰爭,誰疏于戰備,誰就會引戰火燒身。

于是為和平年代,人類發明了體育。體育可以強壯體魄,提升士氣,動員、組織和準備民眾,它是和平時期的民間備戰。仇恨需要有發泄的出口,于是體育比賽成了和平年代的戰爭。一場體育比賽的輸贏不僅僅是簡單的輸贏,它關系到民族的尊嚴,反映出國家的先進與落后,甚至種族的優劣。

足球作為世界第一運動,踢者人數眾多,擁躉數以億計,加上它又是比賽上場人數最多的體育競技項目,要組織好場上參與者是一項巨大的系統工程,要踢好球需要采用各種戰略和戰術,且賽場上不乏血腥和暴力元素,“和平時期的戰爭”頭銜它當之無愧。

足球憑什么是世界第一運動?

足球為什么是世界第一運動?為何那么多人為它癡狂?

單以一句足球是男人的運動作答,顯得太敷衍了事,也有歧視婦女同志嫌疑。足球之所以風行全球,首先因為它是對人類自身挑戰最大的一項運動。

人的肌體由大腦和神經來控制,相對于雙手,雙腳離大腦最遠,不靈活。可人類喜歡挑戰。用最不靈活的雙腳,可以把球玩得跟雙手玩得一樣靈活嗎?人類接受了這個挑戰,并上了癮,樂此不疲。

足球還有其他許多特點:足球場開闊,綠草如茵,令人心胸開闊,心曠神怡;足球場大,讓人可以充分奔跑起來,不像籃球場地大小,剛加速就從本方籃圈下跑到對手籃框下,也不像有些體育運動太文明、太斯文,力量和速度無從展示,只能羞差答答、淺嘗輒止……種種因素,讓足球成為一項最被喜愛的運動。

不能不提的,也許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是,足球比起其他許多體育項目,更像一場戰爭。

足球和戰爭一樣,也需要所有成員的配合,也需要戰略和戰術;足球和有些運動不一樣,光有技術不行,還要有野性、血性和流血;足球是體育項目中比賽場地最大的,觀眾也最多,比賽不僅與場上球員有關,看臺上也球迷也選擇自己的立場,加入交戰的一方,雙方球迷在看臺上吶喊、謾罵甚至打斗……所有這些都使足球更近似于一場戰爭。

人有兩面性,人類喜好和平,但人類也是嗜血的,崇尚力量,喜歡簡單粗暴,喜歡以戰爭等簡單直接的方式解決矛盾沖突。人類喜歡戰爭,于是便也喜歡上了足球。

足球引發戰爭

說足球可以引發戰爭,絕對言過其實,太高抬它的地位和作用了。政治、經濟、文化、體育,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中,體育只不過是個小兄弟。足球永遠成不了引發戰爭的主因,但足球場上的敵對,綠茵場上所發生的一切,可以成為引發戰爭的導火索。

人類喜歡聽故事,讓我講一個足球成為導火索引發戰爭的小故事。

1960年代末期,中美洲國家薩爾瓦多和洪都拉斯交惡,甚至威脅對方要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兩國矛盾的焦點是豐塞卡海灣的領土爭端,另外的一個原因則是薩爾瓦多移民工人覺得在洪都拉斯受到了歧視和不公正對待。

洪都拉斯國土面積五倍于鄰國,薩爾瓦多人口兩倍于洪都拉斯。兩國有矛盾,但兩國經濟上又互補。洪都拉斯自然條件好,國土遼闊,果品業發達,但缺少勞動力。大約30萬薩爾瓦多移民在洪都拉斯果園中打工,工資水平和生活條件都很差,移民工人和東道國有矛盾。

碰巧的是,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中美洲預選賽上,薩爾瓦多和洪都拉斯發揮都不錯,兩支國家隊殺入最后決賽,爭奪分配給中美洲的一個世界杯參賽資格。最終,正是足球賽成了點燃戰爭的引信。

首回合,比賽馬上結束,洪都拉斯進球,1比0主場小勝對手。薩爾瓦多人認為那個進球無效,比賽之前已結束。賽后,現場雙方球迷大打出手。最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薩爾瓦多首都圣薩爾瓦多。一位名叫阿美利亞的薩爾瓦多姑娘,看過比賽之后氣憤至極,拿起父親放在家里的手槍自殺了。阿美利亞的死點然了所有薩爾瓦多人心中的仇恨,她的葬禮如同國喪,電視全程直播,國民衛隊抬棺,總統扶棺送靈。

次回合在圣薩爾瓦多,主隊以牙還牙,還對手一場失利。附加賽在中立地墨西哥城舉行。薩爾瓦多3比2險勝。這一次輪到洪都拉斯人不干了,其國內掀起排薩風潮。7月14日,薩爾瓦多空軍飛機開始轟炸洪都拉斯,兩個中美洲鄰國正式開戰。

直到7月14日,戰火才停息。那場戰爭被稱作“百小時戰爭”,也有人叫它“足球戰爭”。現代足球150年發展史上,那是足球與戰爭關系最直接的一次。

足球熄滅戰火

也是在1969年,足球還曾消彌過一場戰爭。說消弞也言過其實,只不過因一場球賽的緣故,戰爭雙方暫時停火。

足球歷史上,第一人是球王貝利,這一點無任何爭議。最早初時,直至20世紀20年代,足球是專屬于白人精英的體育運動,不允許黑人參加,至少在貝利的祖國巴西是那個樣子。世界上存在種族和膚色歧視,直到現在還存在,只不過更隱蔽。貝利是黑人,他成為一代球王,不僅巴西人自豪,全世界的黑人也驕傲。于是到非洲打比賽,貝利受到了王者般的禮遇。

1969年,桑托斯到非洲打表演賽,其中一站是尼日利亞。尼日利亞當時正打內戰,貝利的桑托斯能不能去打比賽成了疑問。尼日利亞戰火彌漫,分裂分子與政府軍激戰正酣,去那里打一場友誼賽是要冒生命危險的。誰也沒想到的是,為了看貝利踢球,尼日利亞交戰雙方決定停火。

在比賽城市貝寧,當地中校軍銜的省長甚至宣布比賽日下午全城放假半天。比賽最終比分為2比1,桑托斯取勝,但比賽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飽受戰火摧殘的城市,度過了和平寧靜的一個半天。那就足球史上著名的貝利停止戰爭的比賽。不過,停火只是暫時的。貝利和桑托斯剛登上飛往剛果的飛機,尼日利亞交戰雙方重新開打。

事實上,讓交戰雙方停戰,不只球王貝利有這個魅力,足球本身也有。

由于還沒有飛機、坦克以及大威力火炮等先進武器,第一次世界大戰很快就演變成塹壕戰。西線無戰事,所謂的西線在比利時和法國。戰爭變成枯燥而漫長無期的等待,終日藏身塹壕中,雙方士兵都有厭戰情緒。所有人都想家,都害怕戰死。1914年平安夜,德國士兵中有人率先爬出戰壕,呼吁英軍暫時停火。雙方士兵自作主張,自發達成臨時停火協議。

在那個寒冷的歐洲冬天,英德比法士兵度過了一個和平的圣誕節。爬出戰壕,雙方士兵先抓緊時間掩埋了陣亡戰友的尸體。圣誕節當天,英德士兵共唱圣誕歌曲,交換圣誕禮物,還在戰壕之間的無人區踢了足球賽。戰爭中哪還能講究太多,條件也根本不允許。沒有足球,就把電線團成球狀或用空罐頭盒代替。沒有球門,就把兩個鋼盔擺在地上或插兩個小木棍當門。

1914年圣誕節期間的足球賽,成了真正的戰爭足球賽。可圣誕節和足球并沒有讓戰爭結束。圣誕節停戰,絕大多數士兵高興。也有不滿者,比如也在戰壕中的德軍下士阿道夫·希特勒。他抱怨說,戰友們應該向英軍開火,而不是跟他們一起唱圣誕歌。針對德國士兵的做法,德軍總司令部下達了命令:誰再跟英軍搞聯誼,誰就將被送上軍事法庭。

足球成了展示國家軟實力重要工具

法西斯分子早就懂得了體育尤其是足球在國家形象宣傳、振奮民心、宣揚種族優越性方面的重要性。1936年柏林夏季奧運會成為德國納粹的宣傳工具,鼓吹雅利安人的種族優勢,客觀上為戰爭狂人希特勒進行了粉飾和宣傳。

1934年意大利世界杯則被法西斯獨裁者墨索里尼用為政治工具。那屆世界杯的所有比賽,他都到現場觀看。為了顯示國家的強大和意大利種族的優越,世界杯前墨索里尼就給意大利足球隊下了命令,讓他們必須在本土奪冠。決賽對捷克斯洛伐克前,墨索里尼給意大利隊送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要么贏球,要么死。”

實際上,不僅是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很多政治家都懂得體育及足球在宣傳上的重要性。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越來越文明,對體育的理解也更加正確和深入,很少再有政府首腦把體育和足球比賽簡單地等同于一場戰爭,再像墨索里尼那樣發出踢不贏就去死的威脅。

足球是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運動。據國際足聯調查顯示,全球有2.7億人,包括足球運動員和裁判員等,直接參與足球運動。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國際足聯的影響堪比甚至超過聯合國。

截至2013年5月,聯合國共有193個成員國,包括所有得到國際社會承認的主權國家。國際奧委會有206個成員國家或地區,國際足聯現有會員209個,成員數量比聯合國和國際奧委會都多。國際奧委會舉辦的奧運會和國際足聯舉辦的足球世界杯,是當今世界影響力最大、觀者最多的兩大體育盛事,世界杯的影響力甚至超過奧運會。

過去,足球賽只是兩國足球實力的比拼,它更具狹隘民族對抗性色彩。現在的足球,除了是展示民族文化、形成國家和民族認同的一個重要工具,還成為國家軟實力的一個重要構成元素。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隨著世界日益全球化,原來的那種國與國之間不相往來、以鄰為壑局面不復存在。之前巴西人不喜歡馬拉多納,不管他球踢得如何好。阿根廷人不服氣貝利,不承認他是球王。但現在,足球跨越了國界。只要你球踢得好,你不僅在國內受追捧,在全球都有擁躉。

足球作為國家的宣傳工具,這一作用早就有之。而在全球化背景下,足球作為國家軟實力的一個因素,它的作用越來越重要,盡管還不是絕頂重要。

造成這種局面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足球的娛樂化。足球不再簡單地是一種體育比賽,它成了一場娛樂,一場秀。而眾所周知,娛樂秀是很能吸引觀眾的,它能造星,能產生偶像。偶像一旦造成,神話一旦產生,它便可以產生巨大的吸引眼球和注意力效應,引得全球粉絲的頂禮膜拜。那種瘋狂程度,局外人很難理解,甚至不可理喻,但它就那樣真實存在。

警惕足球中的霸權和殖民主義

談到籃球,不能不提美國,不提NBA。說到足球,不能不提歐洲五大聯賽,不能不提英超、西甲、意甲、德甲和法甲。從某種程度上講,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已經消亡。但從一方面講,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依舊存在。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在政治、經濟中都還隱含,在文化和體育上也可覓到蹤跡。

中國人一方面恨崇洋媚外,但一方面又喜歡崇洋媚外。中國足球不行,許多愛好足球的年輕人喜歡上了歐洲五大聯賽。他們喜歡在那里踢球的球星,成為歐洲球隊的粉絲。不支持本國球隊,而支持歐洲球隊。在歐洲人強大足球實力面前,他們心服口服,并為之折服、臣服。很難批評他們不愛國,但他們佩服歐美人,視他們為偶像,成了他們的粉絲。當然,也不能只批評年輕人。我們這些中年人,甚至比我們年紀更大的中國人,或多或少也有崇拜外國強者的傾向。

喜歡人家不怕,崇拜人家不怕,但大多時候,我們良莠不分,把別人的東西全盤接受,還不知道質疑。NBA是強,但NBA崇尚的是力量籃球,而忘了籃球是一項集體運動,它應該有更多的配合和戰術,有靈巧和智慧。NBA不少球員身高兩米以上,體重100公斤開外。體育應該是常人能企及的運動,NBA的籃球卻異化為巨人運動。

歐洲五大足球聯賽發達,也是由于對發展中和欠發達國家的人才剝削。以高工資做誘餌,五大聯賽吸引其他國家的球員去那里淘金。近年來,外國球員奔赴舊大陸踢球,有年齡越來越小的趨勢。許多青少年球員,還沒成年,只要被歐洲球會看中,就如同中了六合彩。可遠離家鄉,遠離親人,遠離熟悉的語言環境和吃慣了的家鄉飯菜,很多國外球員在歐洲感到深深的無根感。你踢得再好,也只是外鄉人,很難融入當地的社會。此外還存在種族歧視,民族歧視。除了錢掙得多一點,有些方面的境況跟農民工差不多。

用自己的錢,榨干了發展中國家和欠發達國家的人才儲備,破壞了那些國家足球人才的生存環境和培訓機制。五大聯賽獨秀,其他國家聯賽經濟拮據,難以為繼。世界杯賽場,曾經是歐洲與南美對抗。你拿一屆冠軍,我也拿一屆冠軍,冠軍數不分上下,你追我趕。可自從2006年德國世界杯起,歐洲球隊(意大利、西班牙和德國)連續三屆奪冠,是足球史上的第一次。

別以為歐美的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就消失了,其實它還真實存在。利用不公正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剝削和壓榨發展中和欠發達國家,是歐美霸權主義和殖民主義的一慣手法。只是世界變得偽善的文明了,它們的手法難以一下識別出來。在體育層面,在足球上,歐美人的剝削、壓榨和欺凌也存在。馬克思說過:“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體育,尤其是足球正成為一種新的宗教,它也是鴉片,讓人處于迷幻狀態,看不清真實的世界。

針對歐美發達國家,在政治經濟上反抗它們強加的不公平舊秩序,建一個真正平等的世界新秩序,是中國等發展中國家要做的。而在體育上,在足球上,也要反抗它們。體育,尤其是全民體育發展了,中國人才能真正擺脫“東亞病夫”的帽子。足球是一門科學,是一個系統工程,足球真正強大了,中國男足國家隊可以打世界杯甚至奪冠了,中國才真正強大了。

作者簡介:小中,本名李海龍,中國人民大學國際政治系畢業,澳門大學葡文學院葡語強化班學習葡語,曾供職新華通訊社,現為《體壇周報》和體壇+App記者,巴西和葡萄牙足球專家。著有《卡卡 足球是宗教 卡卡是信仰》、《世界杯冠軍志之巴西》、《內馬爾 勇敢快樂著》和《羅納爾迪尼奧 微笑的綠茵精靈》,譯有《羅納爾多教你踢足球》、《C羅 射門機器的秘密》,參與撰寫《吳靜鈺之無影腿》、《R9記憶 羅納爾多畫傳》、《歐冠60年》、《百年美洲杯》和《天之驕子 內馬爾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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