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前提:和孫楊11月15日在國際體育仲裁庭的公開聽證會之前我提供的三篇深度解析一樣,本文在展開分析之前,首先需要明確出發點和立場。
筆者是近年中國國內對世界體育禁藥問題關注最多、報道篇幅最多、分析也最深入的記者。
本著中立、客觀的立場,報道和分析著眼于世界反禁藥運動的組織機理和法理基礎,而不是加入主觀的政治立場。任何希望帶著非體育立場解讀禁藥問題的自媒體,請自覺和本文撇清關系,一切誤讀和炒作,結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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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俄羅斯人的自辯一直是,全世界都有禁藥問題,為什么偏偏要處罰俄羅斯一個國家?
這個問題更應該是俄羅斯人自己問自己。
WADA的工作目的,是和世界上所有國家聯合在一起,對付個人的作弊行為。世界體育強國的反興奮劑中心都是簽署了《世界反興奮劑公約》的政府撥款成立的,用于配合WADA的工作。如果某國政府資助本國的反興奮劑中心是為了掩蓋本國的禁藥問題,那么目的就不是響應公約、配合世界反興奮劑運動,而是和《公約》對著干。
世界上的體育大國都有禁藥丑聞,也都不能徹底杜絕禁藥丑聞。自己查出自己的丑聞并且進行處罰,不僅不是丟臉的事情,反倒是WADA支持的工作。
當禁藥成為運動員自主的行為,而不是整個國家系統的行為,打擊起來就更容易。相反,如果是整個國家系統去搞禁藥搶金牌,那么就是視WADA不存在了。
這種情況下,不處罰一個國家,處罰誰呢?
反倒是為俄羅斯運動員留出了自證清白的道路,證明了WADA不是一個沒人性的機構。
(13)俄羅斯人對篡改數據的指控是什么反應?
俄羅斯體育部長帕維爾·科洛布科夫在最早爆出數據問題的時候表示,這些問題只是“技術錯誤”造成的。
俄羅斯政界普遍認為是西方陰謀,要求上訴到國際體育仲裁庭。
在整個事件中表現很“突兀”的是RUSADA的總負責人加努斯。加努斯屬于“體制內的異議人士”,對俄羅斯反禁藥體制有很多批評,他表示自己被任命只是“避免最壞的情形發生”。
對于上訴,加努斯表示“俄羅斯沒有任何勝訴的可能”;對于數據篡改,他表示自己和手下團隊并沒有進入數據庫的權力,暗示是其他人干的;對于俄羅斯體育,他認為很多人仍然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必須全面洗牌推倒重來。
(14)國際奧委會是什么態度?
巴赫的原話是:“《世界反興奮劑公約》已經得到《奧林匹克憲章》承認,WADA做出的決定,國際奧委會有義務執行。”
(15)對于中國讀者來說,理解WADA和《世界反興奮劑公約》的難度在哪里?
-第一,不知道國際體育組織的運作機理,自媒體上胡說八道一大堆,陰謀論怎么夠黑就怎么寫。有人說WADA是個美國公司,有人說WADA是個西方專門成立用來給非西方國家找麻煩的機構。
-第二,由于無良自媒體的自黑或者把中俄體育視為一體,很多人并不知道中國在反興奮劑工作上是WADA認可度較高的國家,中國前運動員楊楊當選WADA副主席并非偶然。按照無良自媒體的宣傳,中國和俄羅斯都被西方掌控的WADA長期坑害,所以中國有義務同情俄羅斯。
-第三,把全世界所有的禁藥現象都視作國家組織的行為,認為世界上所有國家簽署《公約》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認為全世界的反興奮劑機構都是為了掩蓋本國禁藥行為而成立的。
(16)那么,西方國家對于WADA規范的執行力到底如何?
從上面的介紹可以看出來,世界反興奮劑運動其實是非常艱難的工作,WADA只是總協調機構,它需要的是各國政府出資去做事。WADA的策略,是在規范上一步步統一、一步步提高標準。
要說反興奮劑力度,各國之間并沒有達到絕對的一致。例如意大利近年的檢測力度就很大,處罰也很重,以至于意大利體育藥檢陽性案例高居世界前列,而且常有警方直接介入。意大利奧委會主席馬拉戈說過一句話,“要么是意大利體育藥物太泛濫,要么是我們的檢測標準是最嚴厲的。”
經費常常是一個要命的問題。大家都知道西方很多國家平時在公共預算上有多吝嗇或者說矛盾,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西方國家可以保證該國反興奮劑中心需要多少錢就給多少。同時,由于反興奮劑中心(WADA也是類似情況)需要面臨和運動員的很多法律訴訟,這方面的經費壓力格外龐大。
就在12月9日,《隊報》刊登了一個法國體育部長和法國反興奮劑中心(AFLD)負責人的同題專訪。
法國體育部長認為,他們每年撥給AFLD的近千萬歐元預算體現了政府對反興奮劑事業的大力支持。
而AFLD負責人認為,這筆錢格外勉強,只能保證最基本的檢測系統運作,還必須增加預算才能跟上反興奮劑運動的總體形勢。數據角度說,要保證檢測系統的水平和質量,AFLD每年需要做大約15000例檢測,但現在的經費條件只能做到8000例。
(17)當一個國家的體育出現禁藥問題的時候,WADA領導下的反興奮劑中心是否必須扮演鐵面無情的法官角色?難道對體育只有打擊的可能嗎?反興奮劑機構的目的是保護體育運動本身,如何去體現?
反興奮劑運動,最終目的是實現對運動員的教育,讓他們首先進行自律,而不是換著花招作弊。我建議大家看一眼中國反興奮劑中心的網站,原因就在于,反興奮劑中心本身也肩負著一定的教育職能。
以法國為例,最近法國田徑丑聞頻發,其中一樁大案我在伯辣圖欄目談到過,更大的一個案子,是該國一位著名馬拉松女子運動員卡爾萬因為抗檢風波面臨4年禁賽。
這種情況下,AFLD一方面堅持按規則辦事,另一方面,他們也和法國田徑協會進行了溝通,希望對方認識到法國田徑整體存在問題,提出愿意配合田徑協會加強對運動員的教育,不要以為小聰明可以換來用藥的方便。
例如那位抗檢風波女主角卡爾萬,她選擇了去摩洛哥訓練,以為這樣AFLD就不會來對她進行飛行藥檢。在AFLD工作人員突然到來的時候,她又制造了“我小孩被他們推倒在地”等證詞,試圖在聽證會上說明自己擁有拒檢的“不可抗力”理由。
那么,AFLD希望法國田徑協會讓運動員明白的一點即是,AFLD無權指定運動員在何處訓練,但沒有人可以通過選擇偏遠地帶就逃脫AFLD的檢查。
(18)也就是說,禁藥在任何地方都是無法禁絕的,但反禁藥系統的有效運作卻是體育界必須努力去維護的?
是的,《世界反興奮劑公約》不是一個烏托邦宣言,而是一個行動綱領。一個國家有效地執行,即使出現了少數運動員的禁藥丑聞,也不至于被納入“國家形象”問題層面。
在俄羅斯數據篡改丑聞之前,2019年世界體壇最大的禁藥丑聞是和耐克集團密切相關的美國田徑教父禁藥案(禁賽4年),這件事情的震動極大,直接導致了耐克集團總裁辭職。而USADA啟動對案件的調查,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多位美國運動員自己的舉報。
去討論“哪個國家的運動員是干凈的”、“哪個國家的運動員更干凈”毫無意義,我們甚至可以說,誰去討論這樣的問題,就不是在討論禁藥問題,而是試圖以禁藥問題去討論其他問題。
要說禁藥丑聞,美國爆出的此類丑聞也不是一次兩次,但至少USADA作為機構的運作是正常的。同理,中國反興奮劑中心對女排國手楊方旭除以禁賽4年的處罰(我認為有點偏重,她并非屢犯),也不說明中國運動員整體不干凈,而是說明Chinada這個機構、說明中國的反興奮劑工作開展是正常的。
WADA成立的宗旨,是努力確保全世界運動員在同等條件下參賽,如果RUSADA做不到,那么就是他們沒有把俄羅斯本國的運動員保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