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球世界里，“嫡系部隊”和任人唯親只隔著一層紙

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楊健原創

雖然世預賽的賽程已經推遲，但中國男足然依舊選擇在迪拜集結，開始新一期的集訓計劃。比起里皮時代新意不多的國家隊名單，臨危受命的李鐵，第二期為世預賽準備的大名單可謂不破不立：除了7名里皮時代不受重用的其他俱樂部球員之外，4名武漢隊球員成為國腳，著實出人意表。然而，從豪門到國家隊，重用嫡系向來是業內不成文的規則之一，盡管重用“自己人”的結果不一而足，但對于賽程愈發緊密、磨合時間欠奉的現代足球而言，“用熟不用生”，何時何地都不過時。

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名帥對嫡系格外偏愛，緣由不外乎下：有著相似的家學淵源，甚至干脆就是同一球隊梯隊師兄弟；來自同一國家，異鄉闖蕩多個老鄉好辦事；合作期間彼此滿意，甚至在戰術體系中不可或缺，另謀高就時也一并帶走；甚至只因為曾來自自己曾執教的俱樂部，就格外高看一眼。瓜迪奧拉、穆里尼奧、薩里、孔蒂、克洛普等主帥都概莫能外。

瓜帥執教巴薩期間，前巴西國腳馬津霍長子蒂亞戈，被欽定為哈維和伊涅斯塔雙核接班人，然而二老巔峰期格外之長，貴為天選之子的蒂亞戈只能持續打下手，待到法布雷加斯回歸，更沒了位置的巴薩中場頓時成了多余人，但瓜迪奧拉后腳在拜仁上任后，從老東家點名要的第一人亦是惟一一人，正是蒂亞戈。盡管加盟之初，有關西班牙中場傷病過多、不適合德甲節奏的質疑不絕于耳，但6年過去，蒂亞戈仍是歷任拜仁主帥手下不可或缺的發動機。瓜帥雖然早已和拜仁分道揚鑣，但這位欽點嫡系至少沒給師哥丟臉。

說起穆里尼奧的嫡系，球迷可以隨便說出德羅巴、蘭帕德、埃辛、卡列洪等一長串名字，但真正為穆帥鞍前馬后的，有且僅有卡瓦略一人：從波爾圖揚名歐陸之時，卡瓦略就是穆帥防守體系的中堅，轉戰切爾西，在費雷拉、蒂亞戈、馬尼切等一眾老鄉里，卡瓦略仍是主力位置最穩固，也最受信任之人。待到穆帥在皇馬升帳點兵，已經逐漸過了巔峰期的卡瓦略，仍舊被招來了伯納烏，甚至連這位老嫡系的生涯晚年，穆帥都“間接”完成，在上海上港接盤葡萄牙老將的，是穆帥另一位嫡系博阿斯，誰說看似不近人情的“狂人”，不懂關系學？

而追隨一位主帥輾轉三隊的，還有薩里手下的伊瓜因：和“銀行家”共事的第一段生涯，“小煙槍”追平意甲金靴紀錄，成為“薩里主義”發揚光大的急先鋒；恩師轉戰切爾西，對愛徒念念不忘，轉年就將在米蘭郁郁寡歡的伊瓜因租借到麾下，盡管阿根廷人是球隊幾名前鋒中最不給力的那一個。而本賽季薩里再戰尤文，原本已上了斑馬軍團清洗名單的伊瓜因，在薩里的堅持下得以留隊，甚至重返首發——寧可將C羅放在不喜歡的邊路、不惜將其提前換下，也要確保伊瓜因的位置，何等真愛，執念至此？

比起薩里和伊瓜因的患難之交，孔蒂和摩西在切爾西合作之前，幾乎全無交集，甚至語言不通，但這并不妨礙包打右路的尼日利亞人，一舉鎖定主力位置，并成為“二愣子”最器重的部下之一，無他，勤勉、聽話、斗志頑強的摩西，讓孔蒂看到了球員時代自己的影子。于是在薩里、蘭帕德手下幾乎被遺忘的摩西，時隔一年半，又得到了和孔蒂共事的機會，即便這次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米蘭。沒辦法，誰叫認死理的孔蒂，對舊部的偏愛絲毫不虛薩里呢？

瓜、穆、薩、孔各有嫡系，都離不開共事期間的知根知底，但僅憑曾在前東家出色表現，就能自動被主帥視作自己人，這樣的厚愛固然令人受寵若驚，有時卻也格外盲目：克洛普和卡利烏斯的孽緣，就是前車之鑒。彼時“渣叔”對米尼奧萊的神經刀演出分外不滿，干脆從前東家美因茨600萬低價吃進卡利烏斯，德國帥哥彼時正值上升期，雖然技術根底不甚牢靠，硬是憑著主帥力挺坐穩首發，哪怕2017-18賽季已經展露出不少低級失誤苗頭，克洛普仍然在冬窗明確表態不會增補門將——于是半年后的基輔，“巨大巨大低級的失誤”的代價，讓這出對嫡系的盲信收獲了最苦澀的終章。相似的情形，也發生在瓜迪奧拉引進布拉沃一事上，誠然，“墻叔”穩健的門前反應和腳下活，與曼城傳控體系天然對路，但誰能忘了智利人加盟之初，令球迷胸悶氣短的“射正亡”往事？

榮升國腳，舉手之勞？

在流動極其頻繁的歐洲足壇，俱樂部的師徒嫡系，著實屢見不鮮，但在共事時間更短、成績要求更直接的國家隊，主帥們的“干兒子”也著實不少：作為恩里克執掌巴薩時的最大發現，先后踢過中場、右后衛甚至右邊鋒的羅伯托，從拉馬西亞的尋常畢業生，一舉成為紅藍軍團最急需的萬金油，師徒間的情誼就此結下。盡管在博斯克和洛佩特吉時代，羅伯托也曾被多次征召，但他先是錯過了2016歐洲杯，隨后又在洛佩特吉手下4次進隊，0次出場。恩里克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重召羅伯托，甚至帶著他出席了就任后首場正式比賽的賽前發布會，這等待遇，足夠不被恩里克待見的阿爾瓦碎碎念一輩子。

羅伯托的嫡系生涯，符合俱樂部到國家隊的一般正常流動，而范加爾卻是反其道而為之：繼當年在巴薩打造一度多達7人的荷蘭幫之外，2014年世界杯上放手使用新人的“范大廚”，后腳離開國家隊高就曼聯，就把自己當時提攜的一群小鬼國腳帶去了夢劇場，然而，無論是先期加盟的小布林德，還是后期來投的德佩，蒙范加爾提攜成為國腳的兩人，紅魔生涯都極其慘淡：前者樣樣通樣樣松，始終擔心自己不夠專業，末了仍不免被清洗；后者在范加爾在位時，就和上司關系并不和睦，待到靠山一走，不擅和上級處理關系的他，被穆里尼奧雪藏、無奈轉投里昂，也是情理之中。這出嫡系從國家隊到俱樂部的反向流動，不但趕鴨子上架，也斷送了范加爾最后一段主帥生涯。

2018年夏蒂特公布巴西隊最后名單時，看著電視從緊張到狂喜、連家中愛犬都加入慶祝行列的法格納，喜極而泣的流露，自此讓“勵志哥”的綽號不脛而走。然而，一個不能忽視的事實是，先頂替阿爾維斯、后接班達尼洛的法格納，早前在科林蒂安，就曾和蒂特有過默契合作，能趕上俄羅斯之行末班車，著實要感謝重舊情的老上司，當然，球隊的三號門將卡西奧，背景也和法格納相似，均為蒂特的科林蒂安舊部。盡管世界杯上鎩羽而歸，但蒂特對嫡系的青睞卻是有增無減，去年的美洲杯，兩人又攜手入圍，成為僅有的3名本國聯賽效力的球員，師徒最終一道捧起美洲杯，結局還算圓滿。

將俱樂部嫡系提攜為國腳，已經要面對媒體的口誅筆伐，將嫡系一步升天為國家隊隊長？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舉動，就發生在1995年美洲杯的帕薩雷拉身上，彼時坐擁巴蒂、巴爾博、西蒙尼等名將的藍白軍團，隊長袖標卻戴在一個21歲的年輕人左臂上——羅伯托·阿亞拉。作為此前執掌河床時的愛將，堅信阿亞拉就是自己接班人的帕薩雷拉，著實“舉賢不避親”，然而阿亞拉卻狠狠地砸了恩師的鍋：小組賽末戰美國，阿亞拉領軍的防線被山姆大叔3球痛擊，1/4決賽提前遭遇巴西，下半時替補巴蒂出場的他，是球隊被逼進點球大戰、進而出局的罪臣之一。但這還不是阿亞拉“坑爹”的終結：3年后的法國世界杯上，博格坎普絕殺前卸球扣過的，又是猝不及防的阿亞拉，這場失利，也宣告帕薩雷拉的國家隊主帥生涯就此結束。

若論從俱樂部到國家隊無條件的“父愛如山”，曼奇尼和巴洛特利絕對堪稱“人間自有真情在”：巴神在二隊嶄露頭角時，曼喬就慷慨地給了他生涯首秀機會，而當曼喬下野，轉戰曼城高就后，他又向在國米進退維谷、四面楚歌的巴洛特利伸出了橄欖枝，縱然兩人在曼市共事時，一再鬧出奇葩笑話的巴神格外不長心，屢次給曼喬丟臉，情急之下，兩人甚至在訓練中動過粗，但曼奇尼卻始終沒有徹底放棄巴洛特利，甚至在首次加冕之旅的末輪生死戰，都果斷派上了愛將。而今，僅剩4歲便年滿花甲的曼喬，和即將而立的巴神都不再年輕，但前者上任首戰，就把巴洛特利召回了國家隊，去年巴神一度無球可踢，曼喬繼續苦口婆心：“我愛馬里奧，但我已經不能做得更多了。”這樣的恩師和嫡系，足以感天動地。

嫡系搶眼？業內慣例

回到文章開頭，事實上，所謂“嫡系”，放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隊都是常態。新世紀以來：米盧、阿里漢兩位外籍主帥執掌國足前，沒有國內俱樂部執教經歷，但前者器重的祁宏、李霄鵬和李瑋峰，后者提攜的鄭智、周海濱、劉云飛、李毅，此前都毫無瓜葛，只是出于戰術目的，才在有同樣優秀競爭者的位置上得到額外重用。

但本土主帥上任后，“任人唯親”卻成了每每反攻倒算時，必須在列的罪狀之一：朱廣滬時代的“健力寶系”李鐵、李金羽、李瑋峰、鄭斌、陶偉、李雷雷都是國家隊常客，公允而言，雖然彼時健力寶青年隊球員已經迫近而立，狀態都有不同程度回落，但仍是國內球員最頂尖的中堅群體，但2007亞洲杯一戰毀所有，“健力寶系”最后一屆洲際大賽著實慘淡。高洪波上任后，先是重用楊昊等京籍球員，堅決不招執教亞泰時關系緊張的杜震宇和王棟；二度帶隊時，則提攜執教江蘇時的愛將顧超、任航等人，但上屆世預賽顧超的出擊失誤招致國足主場不敵敘利亞，“舉賢不避親”也成了莫大把柄。

如今，無論是此前重用恒大系國腳的里皮，還是一口氣招入4名武漢隊球員的李鐵，他們秉持的，其實都是“用熟不用生”：正如此前意大利隊、德國隊、西班牙隊，動輒是半支尤文、半支拜仁、半支巴薩一樣，在單一俱樂部成熟的體系下，補充其他位置的優秀球員，在集訓時間有限的國家隊，往往是最快出成績的方式之一。正如上世紀末國家隊有大批大連隊乃至遼寧籍國腳一樣，打法之于國家隊，其實并不主要，成績尤其是短期目標，才是王道。

去年東亞杯，臨時成軍的國家二隊已經證明，一支缺少成熟運行體系、只為練兵而戰的拼湊球隊，縱使精神面貌尚可，實力也遠不及球迷的紙面預估。而在疫情防控格外嚴峻的當下，備戰備受影響的國家隊，已經沒有更多時間去消化、接納更多新國腳，選擇用成熟體系盡快在對壘敘利亞、菲律賓兩戰中拿到足夠分數，確保12強賽名額，已經喪失了天時地利的國足，惟有寄望“人和”，才能轉危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