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疫區筆記:樂觀,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姜斯瀚03-27 07:38

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法國記者 姜斯瀚

打開微信聊天記錄,距離編輯第一次和我約稿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可我才寫下了這一行字。其實從疫情開始,我就覺得要寫下點什么,畢竟法國總統馬克龍前些天不是說了么,這是世紀一遇的大災難。身處歷史漩渦中的我雖只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可潛意識還是想為3歲的女兒紀錄下這段她親身經歷,卻知之甚少的災難歷程。

微信里,編輯和我說:“你在當地,自然有很多親歷的見聞和感受,寫進去就好。”我只回了一個字:“好。”實際上早在12天前我就在歐塞爾進入了完全自我隔離的狀態,孤身一人,獨處陋室,茍且度日,何談感知?

按計劃,我應該在生日那天回到300公里外的家中的。要是時間湊巧,或許還能聽到女兒拍手為我唱生日歌,和她一起吹熄蠟燭,看她幸福地吞下最愛的巧克力蛋糕,然后眼睛會笑成一條縫,開心地沖我比劃著嘴角上的奶油,高喊:“moustache,moustache(小胡子)。”而后的每天逗她開心,看她成長,我當然會在某些時刻對她失去耐心,但我們終究會一起攜手抵御這該死的不知何時才會退去的疫情。

可就在我準備離開歐塞爾的前夕,突然得知球隊青訓營的一個孩子不幸中招。前些天還在食堂笑著和我碰肘的生龍活虎,年壯氣銳的足球少年,轉眼就病骨支離地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巨大反差帶來的精神恫嚇讓人不寒而栗。

出于安全考慮,我決定先獨自一人在歐塞爾隔離14天,再回到貝爾福家中。不期而然的是,四天后法國疫情急轉直下,邦國殄瘁。3月17日馬克龍再次進行全國電視講話,關閉邊境,限制出行,所有人居家隔離。這意味著在這場浩劫中,我只能獨自漂浮,掙扎。我曾在朋友圈目睹過周圍好友如何熬過漫長的隔離期,也幻想過自己會如何應對,只是沒想到落到頭上的會是這樣的劇本。

自我隔離前幾天異常難熬。在過去的5個月中,我每周工作5天,若去客場便是6天,周末再花上10個小時往返于家與工作地。突然從高強度的節奏變得無所事事,落差可想而知。隔離期間,每一件能讓我完全浸入的事情都變得無比可貴。我會把音箱開到最大,放那些鬧哄哄的音樂,邊吃速凍包子,邊心不在焉地看多少年來都不曾看過的肥皂劇。我知道深沉或思考只會催化孤獨,狂歡與淺薄才會忘卻煩惱。

我還會攢很多碗,不是懶,是舍不得洗,一旦洗完就沒得洗了。隔離前最遺憾的不是吃的沒儲備夠,而是沒買到鞋刷,不然還能刷刷那些一直沒時間搭理的臟鞋。以前待在屋子里我總喜歡外面狂風暴雨,以感受家的溫暖和安全。可現在,唯盼艷陽高照,方能開窗透氣,避免與世界真正的斷裂。

我房間很小,但地理得天獨厚,直面超市的停車場,那里或許是隔離期里歐塞爾最熱鬧的地方。我時不時會向窗外張望,看看那些車,那些人,某種程度上緩解內心的孤寂。對了,我還是朋友圈的愛好者,好像孤獨的人都這樣。這段時間,我會戲謔自己理得慘不忍睹的發型,分享各式難吃得不行的罐頭,自嘲獨自隔離卻手機流量耗盡的窘境,引得大家善意捧腹。

這么做不是賣慘,是想給那些和我一樣處于隔離期的人一些光,讓他們知道可以笑著面對困難。更何況相比那些與病毒廝殺的醫護人員、在這場浩劫中的逝者以及他們的親人相比,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我,朋友圈也是尋找存在感的一種方式,在互動中,知道除了家人,仍有很多朋友在關心我。

大多數時間里,我心態是平靜的,唯一一次情緒波動是在微博上看到了駱哥轉發的馬爾蒂尼感謝中國球迷為他寄口罩的視頻。也說不上為啥,眼淚嘩就流了下來。說實話不是中國球迷的善舉感動了我,也不是馬爾蒂尼致謝多么感人。大概就是那么一刻,看著你小時候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綠茵英雄,如今頭發斑白,全家染病,在視頻前憔悴地感謝普通球迷對他的幫助,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悲涼從心中噴涌而出。

坦率講,我生性悲觀,換做兩年前的我,肯定沒法像現在這樣豁達面對困難。能堅持,要感謝上賽季在索肖工作的經歷。我還記得那是2018年的11月,瀕臨降級的索肖新帥奧馬爾·達夫走馬上任,彼時球隊內憂外患,幾乎成了無人愿碰的燙手山芋。但在我辦公室里,剛剛簽約的達夫卻咧嘴樂了:“為啥同事都像看敢死隊上戰場一樣對我報以同情的目光?又沒死人,不該樂觀么?”此后的7個月里,樂觀成了他對我最常說的一個詞。

那段時間里,我們一起南征北戰,經歷了與阿拉維斯合作破裂,近10名從西班牙租借而來的球員解除合同各奔東西的絕境;親歷了比賽結束時上百名球迷試圖沖擊主席臺的噩夢,還有更多無法言說的困難,但達夫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那笑,可以感染身邊的人。

聯賽最后一輪,被罰空場的索肖必須擊敗格勒諾布爾才能保級。賽前一天,我和達夫在他辦公室聊了良久,談話的最后我問他:“要真保級了會不會哭?”問題才出口,眼淚就在我眼圈里打轉了。他遲疑片刻,一如既往地微笑著:“我很少哭,應該不會吧。”最終那場比賽索肖3比1擊敗對手,不可思議地奇跡保級,賽后的更衣室里歡聲雷動,我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樂觀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不知不覺胡言亂語說了這么多,已經是凌晨了。不出意外,法國的隔離期還會在延長4到6周,于我,萬里長征也只邁出第一步。接下來的每一天,我仍會像平時上班那樣早起早睡,關注疫情發展,吸收那些或正或負的能量,每天和女兒視頻,聽她說:“我愛你,爸爸!”但最重要的是無論多難,都要保持一顆樂觀的心,希望你們也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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