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西班牙記者 武一帆
我是地道的中國北方人,如今生活在西班牙北方。不過,西班牙的南北差異認知和中國似乎剛好相反。比如說,安達盧西亞人就是大大咧咧的南方代表,拾著海田放著牛、成天沉默不語的則是典型的北海岸居民。而西班牙是南歐國家的地緣文化定位,又讓這套以南北區分人群的理論更加復雜化,不可知且不可信。但就像星座運勢,越玄而又玄但簡單直白的分析越有市場。
安達盧西亞全區人口不到850萬,近日感染者統計剛剛破萬,比人口只有200萬出頭的巴斯克國還少,感染率穩居全國后列。對于這個數字反映出的現象,科學家、政客、藝人和吉普賽大嬸都能拿出一套可信的說辭:比如溫度、意識形態、橄欖油包治百病、跳弗拉明戈防三高等等等等。憋在家里一個月,失業金不到賬還要天天忍受老婆孩子抱怨,馬拉加的小餐館老板是無論如何也聽不進什么“核酸試劑檢測和抗體試劑”,只是隨著國家緊急狀態再三延長而愈發納悶:中國人為什么要拿蝙蝠做湯?吃火腿和甜瓜它不香嗎?
西班牙北方人看起來性格內斂,但情緒是外露的,而南方人的真實感覺和想法則是個謎。我認識的意大利人也大體如此。十幾年前,我和兩撥共3個意大利南方人合租過房子:一個火辣的卡利亞里女孩和一個來做研究生交流的那不勒斯姑娘和他的伴讀男友。我敢肯定,意大利人一定能舉出一萬個“拿波里和撒丁島”根本不同的例子。原諒我只是籠統地稱之為“南方人”。
被我昵稱為“胖嘎”的卡利亞里女孩每天凌晨3點一路趔趄著從我房門口經過,發出“唧唧”的接吻聲,進而發出“唧唧”的床響。次日午飯前,會有一個迷人且香噴噴的小伙子略帶害羞地說著“Ciao”從樓梯間消失。等到穿著睡衣的胖嘎出現在廚房翻找麥片和牛奶,已經是下午4點了,吃早餐的功夫順便看一下專業課筆記,每隔5分鐘發出一聲嘆息:“武,我好忙好累啊。”下午5點到6點半間,衛生間始終是反鎖的。等到7點半,一個嶄新靚麗、光彩照人的地中海女神就會刷的一下跳出來,趕去大廣場的鐘樓下與朋友集合。第二天早上,還會有另一個香噴噴的“Ciao”王子轉身離開。
我仔細找過,衛生間里只有一個塑料浴簾和伸向天井的舊晾衣繩,沒有仙女教母或者迪士尼的BGM光碟。當我把這些連同胖嘎邊打掃房間邊唱“托斯卡”的景象描述給新來的那不勒斯人聽時,得到的是一串很正常且爽朗的“哈哈哈”。“小法”聲稱陪女友“西西”來讀書,上午偶爾去上個西語中級課程,下午去大廣場“賣藝”。他介紹說自己在那不勒斯街頭也做小丑表演,拋接火把、做動物氣球之類,還弄了個網頁做推廣。他抱怨說西班牙人互動性差,反應冷淡。不過到了傍晚,兩人同樣會去鐘樓下集合,帶著party用的歡樂酒壺,天亮才回來。
西西在用我借給她的備用小筆記本電腦做著功課,小法邊給我講他倆在印度旅行的見聞,邊用煉金術師般的詭異手法炮制著只有意大利人才喝得下去的超濃縮咖啡。這兩人是藏傳佛教徒,偶爾會用面團和橄欖煎制難看得要死的“披薩”,在酒吧會以“素食”為理由拒絕鳳尾魚的佐酒菜,要求換金槍魚沙拉。“金槍魚是罐頭里倒出來的。”小法認真地解釋。“罐頭沒有眼睛,不算動物。”我心里默念:阿彌陀佛。多少年后,小法突然從“臉書”聯系人里找到我,用夾雜著初級水平西語的拉丁字符送上親切問候,邀請我去意大利南方度過一個交雜著橄欖綠和檸檬黃的夏天。我看了看他的個人簡介:歷史學和人類學博士。
祝這些快樂而神秘的南方人平安度過這場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