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族歧視根源在哪？庫茲馬以“混血”視角嘗試解讀

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羅賓編譯

因為喬治·弗洛伊德的死亡，美國各地爆發了反種族歧視的游行示威活動。為什么種族歧視在美國如此普遍，背后什么深層的歷史原因和文化背景？湖人球員庫茲馬通過自己的親身感受，給出了他自己的看法和意見——

我成長于密歇根州的弗林特，媽媽撫養我長大。我們的鄰居大多是藍領階級，基本都是黑人。而我算是“混血”，因為我的媽媽是白人，我的爸爸是黑人。所以在我的長成過程中，對于自己身份的認知有過不小的變化。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些鄰居家的黑人小孩們都會跟我說：“你不是黑人。”但后來，當我進入本特利高中的時候，我突然就成為了那所全是白人的學校里，唯一的黑人學生。那時候我聽過各種種族主義的言論，還有關于種族的笑話。

所有的孩子都無視我其他的特點，只關注我的膚色。

我敢肯定，很多像我這樣的混血孩子，都有相同的經歷——黑人的孩子們覺得你不夠黑，白人的孩子們又覺得你不夠白。作為一個孩子，你不知道這種理念背后的歷史，你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黑人社區在告訴你：“你只有一半跟我們一樣。”而白人社區更加糟糕，在他們眼中，你就是黑人，甚至是黑鬼。在我讀高中的時候，他們真的當著我的面，說那個N開頭的單詞。

所以，情況就是這樣，就我個人而言，我在成長過程中，始終都是夾在兩個群體當中。

我媽媽也跟她那邊的家人有很多問題，因為她的家人都很反對她生下一個混血的小孩。但是，我倆從來沒有聊過這個問題，我媽媽在我長大的過程中，一直告訴我要給予他人愛意，同時要宣揚平等。這就是為什么，在如今這個局面下，我要說出我的宣言：

我們都是人。

說到底，我們大家到最后還是要團結在一起，以人類這樣一個整體出現。但我也明白，這一天不會到來，除非白人真正地明白非洲裔美國人在過去到底經歷了什么，以及他們依舊在經歷什么，還有他們在未來還將經歷什么。

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團結了起來，進行各種游行，因為我們真正地希望看到這些爛事被改變。但是，在你能改變這件事之前，你必須想要理解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些印刻在靈魂和思想深處的東西。這些東西，往往是他們不愿意去談及，或者說是他們自己不希望過分強調的東西。原因可能是生理方面的不安全感，或者是過去的精神創傷等等。

而對于美國這個國家來說，我們不想談及的話題，那就是種族問題。你首先必須要理解的一件事，就是種族主義存在與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它存在于法律中，存在于經濟上，存在于人與人的關系里。基本上，每一個層面都存在。然后，你還必須要理解的一點就是，社會通過系統性的壓迫，已經讓這種局面存在了很多、很多、很多年了。

所以，這些問題才是如此的根深蒂固。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白人們必須要明白一點，這個問題不在于你自己的內心怎么想，或者你自己的思維模式是怎樣的。就比如有些人，他們會說：“我的身體里并不存在種族主義的想法。”但是，整個社會系統卻在如此運作，你之所以看不到，只是因為你正在從中獲益。

關于“白人特權”這個問題，我聽過的一個最佳比喻，就是說每個白人，后背都背著一個隱形的背包。如果你是個白人，又恰好身處一個需要幫助的境遇里，你就可以拿下那個背包，打開它，就可以從里面拿出各種有用的東西——

免罪卡（譯者按：原文為“Get Out of Jail Free card”，出自桌游《Monopoly》，持有此卡的玩家在游戲里進入監獄后，不用交錢就可以離開監獄。）、工作機會、健康津貼、房屋貸款等等。

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我知道黑人也可以得到這些，但是過程會更加艱難。另外，仔細地想一想，這個國家每次發生經濟或者健康方面的問題，最終的結果都是導致黑人社區的生活水平變得更為糟糕。比如上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十幾年前的次貸危機。還有類似卡特里娜颶風和新冠病毒這樣的自然災害。

上世紀30年代，房地產市場的崩潰，對黑人群體的打擊最為嚴重。在其他群體受到大范圍影響之前，很多黑人就已經失去了工作，這個群體的失業率是最高的。后來，危機過去了，政府有能力給大部分的國民提供經濟上的扶持，讓他們可以重新自食其力，但黑人很明顯地被排除在外了。

2008年，次貸危機引發了經濟大衰退，當時我還是一個青少年。我印象中，經濟衰退到來的時候，我家鄉弗林特的很多人都失去了工作。在一座有10萬人口的城市里，接近20000人沒了工作。而失業的人當中，很多都是黑人，他們可能就在我家街對面的通用機械，或者其他企業工作。

談到弗林特，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那里是個暴力集中地，也知道那里沒有干凈的飲用水，無人開發。但我敢打賭，絕大多數人可能不知道，在上世紀50和60年代，弗林特是整個國家里，發展最快的地區之一。當時汽車工業在密歇根方興未艾，在其蓬勃發展的過程中，弗林特就是排頭兵。

僅僅從經濟的角度看，這座城市再沒有回到那樣的一個時段。尤其是經歷了上次經濟衰退，這里更是毫無希望，也沒有任何財政上的支持。我在這座城市成長，而這座城市一直都陷入在傷痛當中。

不僅僅是弗林特，可能在任何一個美國中部的小城市成長起來的人，都會親眼見到，種族問題是如何與經濟問題接踵而來的。所以，除非你了解這些過去，否則你真的不會明白發生在喬治·弗洛伊德身上的一切。

種族主義背后最大的根源，是奴隸制。而關于奴隸制的故事，一直在各個白人家庭中流傳著，經歷了幾個世紀，延續至今。曾經有一份叫做“基石演說”的東西，是由聯合政府的副總統發表的，他本人曾經在內戰的時候帶人捍衛奴隸制。他在那份演講中說，他們的運動基于一個觀點，那就是白人天生就優于黑人。從出生那一刻，黑人就注定要成為奴隸。

他這樣說：“我們新政府的根基已經確立，基石已經打好，而根據的就是這樣一條真理：黑鬼與白人不平等。”

后來，在1865年，奴隸們被解放，內戰也結束了。但這并不是說立馬引發了效果，并不是黑人就自由了，種族主義也消失了。在那個時候，黑人的自由，對很多這個國家的白人來說，是一種恐懼。當時很多人希望奴隸制能夠繼續，甚至連參議員和掌權的人都如此，制定法律的人也有這樣的理念。

所以，奴隸制結束后的很多法律，都讓黑人們陷入到無法脫身的境遇當中。看看憲法第13修正案，它廢除了奴隸制，但有一條特例，對罪犯進行懲罰時，可以強制他們勞動。實質上，這條法案就是在說：好的，他們現在自由了，但是如果他們犯罪了，那就可以剝奪他們的自由。所以，讓我們把他們變成罪犯，讓我們把門檻定高一帶你，這樣就可以輕松弄垮他們。

快進到尼克松和里根總統任期內，他們是怎么說的？讓我們向毒品宣戰。并不都是因為所有的毒品都對社會非常非常有害，而是因為毒品在黑人社區中非常流行。接下來，他們又搞了“零容忍”，哪怕你手里只有1克或者2克大麻，你都會成為罪犯。

看到其中的聯系了嗎？這就是為什么人們經常會說，種族主義是系統性的。你覺得這樣一幕的出現，只是因為警察都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人嗎？不，情況要遠遠比這更嚴重。

我的祖母就是弗林特警察局的一位中尉，我知道她們那里有很多出色的警察。但即便她是我家庭的一分子，當你以黑人的身份在美國生活時，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出名與否，你依舊會引起警察的特別關注。就算是運動員，當我在路邊停車的時候，我也依舊會感到害怕。如果在路上開車，后面有警察，我差不多每5分鐘就會通過后視鏡觀察一下。

作為黑人，這就是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種族主義的社會中的縮影。那些本人應該保護我們的人，卻讓我們不得不害怕。而這種恐懼，也并非沒有來由。

的確，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只是分享一些我個人知道的東西，還有我自己的感受。我沒辦法做出一套PPT，來告訴你們背后的系統性原因。但是，作為一位運動員，我知道的就是我要說出來，并且讓人們知道其重要性。

當你看到非洲裔美國人在這個社會中經歷的一切，你會感到驚奇。最初，他們戴著鐐銬，坐著船來到這里，如今，他們中很多人成為了億萬富翁，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化，生活方式更是讓很多人競相模仿。這絕對是一種改變，但是我們必須明白，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如今是美國最為團結一致的時候。如果你仔細觀察BLM游行，你會發現游行的隊伍里有很多白人，這難道不是很瘋狂的一件事嗎？所以在我看來，如果我們大家都是百分百真誠的話，那我相信這是我們這個社會最重要的時刻。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白人意識到了隔閡的存在，意識到了這是不對的。

在BLM運動的早期，還只是黑人們在游行，反對警察暴行，以及針對黑人的歧視。但是現在，成千上萬的白人與我們站在一起。甚至在商業領域也開始出現各種壓力，這個國家很多的品牌都站了出來，因為他們不想被人點名，然后問道：“你還沒有發聲，為什么你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

我不希望這樣的情況有改變。在過去，每當有黑人被殺，我們都會說，這不對，黑人的命也是命。但隨后大家就有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軌道中，按部就班。這些爛事，這場必須有所改變了。

為了實現這一點，我們必須同時做兩件事——第一，堅持發聲、堅持抗議和游行、堅持在街上要求改變。第二，在選舉日當天要求改變。

我們不能讓那些盲目地把資金花在警察局，而不是花在健康和教育事業上的人獲得選票，我們也不能讓那些無法快速實現改變的人獲得選票。為此，我也做了點事情。我正在啟動一個投票項目，可以幫助大家了解到今年每個州的初選和最終選舉在哪里舉辦，我很快就要搞定這個項目。

不過與此同時，讓我們繼續教育自己。因為在我們了解整個事情的過程中，這就是對我改變最大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一點：教育。

在最開始的時候，在奴隸制還存在的時候，白人們最害怕的一點，就是黑人擁有了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更怕黑人識字、會寫東西、會替自己思考、會去投票。

為什么？因為這樣的人，他們可以自己站起來。

這就是我正在做，也將一直做下去的事情，一直到所有人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