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棄賽門，為意大利足球圓場的大轉彎審判

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王勤伯

10月份的那不勒斯“棄賽門”，那不勒斯在兩級體育法庭被判0比3告負，卻在最高體育法庭贏下官司，取消罰分，獲得和尤文圖斯重賽的機會，到底中間發生了什么？

意大利體育司法系統簡介

首先我們需要了解意大利體育司法的構成，沒有這點基礎知識，分析無法進行下去。

意大利體育司法是遵循司法獨立的精神建立的。例如在足協系統里，有獨立的體育檢察官，由他來對各種違規現象進行調查，對體育法官提出處罰建議。體育檢察官在司法領域并不受足協主席領導，往往是法律專家，外聘入駐足協，獨立完成自己的工作。

體育法官也一樣，有的體育法官是法律教授，有的是專職律師，有的同時也是民事或刑事犯罪領域的法官。足協配合體育法官工作的人員更多是擔任書記官、秘書一樣的角色，案子需要這些“體育法官”來判斷。

足協的一審法庭名叫“足協法庭”，大多數的體育司法判決，例如停賽期限、罰款等處罰，還有被告和檢察官之間的認罪協議，都是在“足協法庭”劃上句號，不再有后文。

如果有當事方不服判決，可以在足協內部的司法系統提起上訴，也就是二審法庭，在意大利叫“足協上訴庭”。

如果對二審的判決仍然不服，這樣就必須離開足協內部的司法系統了，需要上訴到意大利奧委會的“體育保障法庭”。什么是保障法庭呢？那就是保障下屬單項體育協會內部的司法程序是正常運作的。

因此并不是所有案件和判決都可以上訴到“體育保障法庭”，也就是意大利體育司法的最高法庭，必須是下面單項協會的司法系統在判決過程中存在有違法律精神、程序正義、社會公義的問題。如果法官認為上訴無理，可能將其直接駁回。

體育司法程序，在最高院“體育保障法庭”的判決出來之后，就蓋棺定論了。大多數體育范疇的爭議，都無法跨域體育司法，再上訴到民事法庭，否則會因為司法管轄權問題被當即駁回。但確實也存在個別案例還可以上述到民事法庭。相對于成本較低、速戰速決的體育司法，官司打到民事法庭對于任何一方來說都是復雜的事情，往往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斗。

兩連敗？那不勒斯大逆轉

那不勒斯在足協的司法系統遭遇的是慘敗，但在奧委會最高法庭又突然大比分扭轉了。

在“足協法庭”，法官判那不勒斯0比3告負并扣1分，原因是法官認為不存在“任何非不可抗力”因素阻止那不勒斯去都靈。那不勒斯當地衛生局的禁令存在語義含糊，而且存在那不勒斯“申請”禁令的嫌疑。

那不勒斯上訴到了二審法庭“足協上訴庭”，這次法官的判決態度更加堅決，不僅認可了一審判決，而且法官認為，“那不勒斯的選擇就算不是預謀的，至少也是自愿的。”這個判決被認為是格外嚴厲的，是對那不勒斯行為的懲罰和公開譴責。

然而在意大利奧委會的 “體育保障法庭”，法官推翻了之前的判決，采信了那不勒斯方面提供的自辯，即球隊上上下下都想去都靈比賽，并沒有任何一種不想去比賽的主觀意愿成立。例如那不勒斯主席德勞倫蒂斯說，他當然有充足理由在皮爾洛剛剛上任不久缺乏經驗的時候去踢尤文，而不是申請延期在皮爾洛帶隊更上手以后。

“體育保障法庭”的法官是意大利前外交部長弗拉蒂尼，也就是今年2月份在國際體育仲裁法庭（CAS）判決孫楊禁賽8年的仲裁團主法官。

從判決本身來說，作為非法律專業人士，筆者無法進行過多評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圍繞這個判決肯定會出現爭議。因為，之前意大利足球界普遍的看法是規則應該得到遵守，同時那不勒斯主席德勞倫蒂斯和地方政界“合作”搞出的一紙禁令也被視作一種投機取巧的操作。這些大佬們都很清楚，類似的做法在歐戰上是行不通的。那不勒斯對手阿爾克馬爾大面積感染新冠，那不勒斯沒有理由拒絕對方檢測陰性的球員來和自己比賽，那不勒斯當地衛生局也不敢以同樣的嚴厲要求對手隔離。

不過反過來，終審判決也說明一點，那就是體育界應對新冠危機，從防疫的操作到規則的遵守和維護，由于總是缺乏先例，始終是一件主觀性很強的事情。實際就連規則本身也在不斷調整和變化。

終審判決的背景，是新冠第二波在歐陸越演越烈，5月份各國（包括歐足聯）對德甲抄作業制定的職業足球防疫規范已經越發難以應對各種危機，越來越多的球隊感染導致比賽延期的案例在各國已成慣常操作，以目前的背景去看10月初那不勒斯的行為，似乎0比3直接告負還罰分是過分嚴厲了。

“受害者”尤文選擇旁觀

對于一審二審和終審結果的巨大反差，意大利體育圈里一個普遍看法是，足協司法系統更多是照章辦事，規則怎么說就怎么判，而奧委會的“體育保障法庭”卻要行“保障”職責，那就是確保體育活動本身的正常開展，同時不違背公民社會的基本規范和準則。

舉例說，職業足球的防疫規范是否可以在整個社會嚴謹對待防疫的大環境里現得過分特殊？弗拉蒂尼作為意大利最有名望的體育法官，確實做出了一個令人驚訝但是也很果敢的判決。事實是，在那不勒斯棄賽風波以后，意甲聯盟對防疫規程的遵守和處罰等條例立即細化了，而之前是缺失的。

《羅馬體育報》在社評中肯定了弗拉蒂尼的判決，“體育的自治并不意味著體育是法外之地，不意味著體育界內部的規定可以違背公民社會基本行動準則。”

另一個算得上“積極”的后果是，這個判決避免了讓體育機構陷入無休止的民事官司泥潭。那不勒斯確實是準備好了要讓足協陷入無休止的民事官司泥潭，德勞倫蒂斯老早就揚言，如果維持原判，那不勒斯會告到民事法庭，而且會一路告到底，直接要求足協賠償經濟和名譽損失。

體育法官不會接受任何威脅，但判決本身在事實上避免這樣的后果。

當然，官司不會在無休止的上訴中打下去，和意大利足協和尤文圖斯的態度也有關系。恰恰是由于這個案件涉及新冠，盡管尤文圖斯是對方棄賽的“受害者”，但阿涅利的俱樂部選擇了旁觀。

意大利足協作為規則維護者，尤文圖斯作為當事方，原本是可以在終審中提交辯護自己立場的文件，尤文圖斯甚至可以列出本隊因此面臨的損失（例如補賽會影響未來的比賽之類），但足協和尤文都直接選擇了“棄權”，也就是說，法庭怎么判，足協都接受，尤文也一樣，尤文盡管并不同意判決結果，但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和那不勒斯糾纏的愿望。

所以，事情到這里也就算是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