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FA背離政治中立原則 俄羅斯掀翻禁賽有理有據？

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霍爾頓

本周二，國際足聯和歐足聯用僅有四個句號的聯合聲明，宣布了對俄羅斯足球實行全方位且無限期的禁賽處罰，堪稱足球史上前所未見的“壯舉”。俄羅斯足協的反應并不激烈，只在官方回應的末尾表示將保留對該決議訴諸法律的權利。兩大足球權力機構的迅速表態與決定得到了旗下多數成員國的正面評價，然而他們都有意或無意忽略了其中存在的法律問題，國際足聯和歐足聯急于表明姿態的決議并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支撐，與此同時，俄足協完全可以向國際體育仲裁法院（CAS）提出上訴，后者也可能推翻禁賽決定。

禁賽，無據可依無例可循

全面禁賽的決定由國際足聯緊急委員會——一個七人機構——在俄烏局勢激烈變化之間倉促制定，該機構有采取類似緊急行動。只不過過分簡潔的聲明留下的問題遠遠多于答案，而且更容易遭到推翻。比如聲明并沒有回答誰來補上俄羅斯隊的世預賽附加賽名額，還是讓波蘭隊直接晉級。俄足協則表示“沒有法律依據支撐取消”俄羅斯隊與波蘭隊將在3月24日進行的較量。

而雅虎體育為此采訪了多位法律專家，得到的回答是全面禁賽并無確切的法律依據，這點從聲明內容中也不難發現，因為國際足聯和歐足聯都沒有提出處罰所依據具體法規和先例。也就是說，兩大足球機構先發制人占據的，只是道德高點，他們并沒有找到能夠支撐他們行動的條文條款。國際足聯的官員們現在已經意識到了這點。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國際體育法教授史蒂夫·班克表示：“國際足聯先擺出態度，隨后再找理由。”于是便有了這份聲明，國際足聯似乎回應了來自俄羅斯潛在敵人、國際奧委會建議和期待它表明立場的國際社會日益增加的壓力。毫不意外地，割席立場受到了廣泛贊揚。可如果對簿公堂，國際足聯恐將承認自己同歐足聯的真正立場：行使政治自由裁量權，即在法律、法規規定的原則和范圍內有選擇余地的處置權力。但這就背離了國際足聯素來秉持且標榜的政治中立原則。

國際足聯章程厚達92頁，但其中并未明確授予其對國家政府采取的非體育行為的球隊進行懲罰的權力。相反，條例明確規定的是“國際足聯在政治和宗教事務中保持中立”。專家認為，這會成為俄足協在上訴聽證會的引證，理由是該國足協和球隊不承擔任何責任的戰爭不應成為禁賽理由。

而國際足聯章程第二章“會員資格”第16條“暫停會員資格”中規定：對于嚴重和反復違反其義務的會員，執委會可以立即暫停其會員資格。俄足協可以它們作為一個足球協會，并沒有違反任何國際足聯義務為理由辯護。然而，遭遇禁賽處罰的主體為“所有俄羅斯球隊”，而不是俄羅斯足協本身，因此國際足聯章程第16條構不成支持國際足聯行動的規定依據。

在一眾專家看來，對國際足聯來說，最合適的依據是章程第3條：“國際足聯致力于尊重全部國際公認的人權，并應努力促進對這些權利的保護。”該規定自2016年被加進國際足聯章程之中，史蒂夫·班克認為，國際足聯可能會辯稱，制裁俄羅斯符合其促進人權的承諾，比如自由和和平。

依據，撕開政治中立表象

在一片真空之中，這無疑是一個合乎邏輯的論點。但班克也指出：“我認為人們可能會說這很虛偽。”他們會提出大把國際足聯不僅沒有解決、反而暗中挑唆的相當數量的反人權事例。比如西方社會最喜歡拿來作為例證的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和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這些賽事均有所謂“運動洗白”的嫌疑，背后是被刻意無視的壓榨勞工等人權問題。一些人還指出了其他戰爭，比如敘利亞內戰或美國入侵伊拉克，這些都遭到了國際輿論譴責，但從未獲得過國際足聯的關注。

當然，這種理由不太可能被國際體育仲裁法庭采納。有一個現成例子，雖然情況并不類似，但這已是最接近本案的判決先例：巴以沖突之時，巴勒斯坦足協要求國際足聯終止以色列的會員資格，并在請求遭拒后上訴至體育仲裁法庭。而法庭駁回巴勒斯坦訴求的理由之一便是國際足聯執委會擁有“自由裁量權”，基本等同于承認國際足聯規則為其自身賦予了廣泛的回旋余地，即他們可以選擇解決哪些問題，也可以選擇忽視哪些問題。

顯而易見，過去的一周內，國際足聯已經充分地行使了這份“自由裁量權”。因凡蒂諾在上周四醒來后便對正在進行的軍事行動表示“震驚”，他及六人組成的國際足聯執委會一致將這稱為一場“令人極度擔心”、值得譴責的戰爭，在此之前他們從未對任何地區的任何沖突顯現出同等關切。他們選擇懲罰俄羅斯，并站在烏克蘭一邊，這也是西方民主國家的普遍共識，他們很大程度上將俄烏爭端視作一場沒有正當理由的戰爭。但俄羅斯總統普京表示，這是為反對北約東擴的自衛行動。

因此，俄足協還有一個辯護理由，那就是國際足聯和歐足聯的處罰是由政治壓力引發的政治決定，這本身就違背了國際足聯自己的法規。于是，法律專家們指出，從本質上講，國際足聯只能辯稱他們擁有行使政治自由裁量權和采取有影響力行動的廣泛權力——當然了，這點除去國際足聯從未親口承認以外，幾乎被所有人視作共識。

而因凡蒂諾也無需因此感到丟臉，因為國際體壇已有大人物先他一步撕開體育無關政治的美好表象。世界田聯主席塞巴斯蒂安·科宣布對俄羅斯和白俄羅斯運動員的禁賽決定時就承認：“世界各國和各行各業對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實施的前所未有的制裁似乎是破壞俄羅斯當前意圖并恢復和平的唯一和平方式。體育必須加強并加入這些努力。”盡管他反對政客針對運動員和體育運動的做法，但“這（俄烏）是兩碼事”。

史蒂夫·班克認為，因凡蒂諾可以效仿塞巴斯蒂安·科，公開發表這一觀點。國際體育沖裁法庭只會對國際足聯是否遵守了相關法律和自身規定作出裁決，他們可不會對道德或虛偽進行審判。此外，國際足聯還可以旗下成員協會作為理由，包括那些拒絕同俄羅斯隊比賽的會員國家，是他們強行推動國際足聯出手，而且他們的禁賽行動也是遵循了國際奧委會的建議。

當然了，國際足聯在面對可能到來的上訴聽證時還有一種選擇，由它發起道德審判：這一決定不是基于某條特定章程或法規而作出，而是基于一場已經造成切實傷亡且背離國際足聯理想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