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武一帆發自里亞索球場
“為什么全場都在喊‘加維’?”一位本地女攝影師隔著我問她的同行,后者只是聳聳肩。西班牙體育攝影師大多是“專業人士”,只負責處理圖片,對鏡頭里的人和事并不了解。想想大賽期間我碰到的國內同行,都是能扛機器,也能做采訪、寫專欄、當翻譯的全才。中國人民很行。
“加維和佩德里都非常年輕,十七八歲,所以受歡迎。”我沒忍住,解釋了一句。
“十七八歲,難怪!”黝黑皮膚的女攝影師挑了挑黑色的眉毛,可惜微笑被口罩擋住了。“我還以為他是加利西亞人。”
會有的,會有加利西亞人的。阿斯帕斯和博爾哈·伊格萊西亞斯可能希望不大,但“超級拉科”時代的名宿弗蘭·岡薩雷斯有個好兒子尼科,已經在巴薩嶄露頭角,在國青隊打上主力。盡管他自11歲就進入巴薩青訓營,但出生地永遠都是拉科魯尼亞。以路易斯·恩里克對“年輕”這個詞的癡迷程度,接下來登場的如果不是他,必定是別家的孩子。
年輕人著迷于自己的同齡人和同輩人。越是聽父輩吹噓羅納爾多和齊達內們的偉大,越期待新一代偶像超過他們,哪怕只是社交賬號上的粉絲數。清楚記得疫情之前那年在馬德里,看臺最底層的小孩撕心裂肺地喊著“阿森西奧”。相比其他有備而來的同齡人,他手里連個討要球衣的紙板都沒有,顯然是一時起意。要是偶像對他微笑就是勝利,要是真憑嗓門大得償所愿,可以吹一輩子。
3年后,不知道那孩子還迷不迷阿森西奧。就像我表弟,上高中時天天哼《半島鐵盒》,轉眼就死不承認自己喜歡過周杰倫。喜歡周杰倫又不丟人,然而有更年輕的偶像出現了。當然新星站的舞臺也很重要。全場響徹加維和佩德里的名字,盡管二人都是替補登場,同樣屬于U19段的耶雷米·皮諾人氣就差不少,雖然他還進了個漂亮的球。巴薩再怎么頹也是豪門,比利亞雷亞爾拿了歐聯杯冠軍也增加不了幾個粉絲。
這場比賽與拉波爾特搭檔的是瓦倫西亞的烏戈·吉利亞蒙,22歲。在中后衛位置顯得太年輕了,但在如今的西班牙隊又司空見慣,因為還有埃里克·加西亞和保·托雷斯。路易斯·恩里克恨不得搞出能直接參加奧運會的青年軍,而且不是一支,而是兩支。現在看看,唯一沒年輕化的位置就是他自己了。看起來比他年輕20歲,實際年齡比他小7歲的前助手羅伯特·莫雷諾可是被無情地趕走了。
然而全場得到最多歡呼的是一位73歲的老人。已經退休好幾年的大鼓馬諾羅吃力地在看臺上穿行,敲著震耳欲聾的鼓點,指揮球迷喊口號和玩人浪。在克拉斯諾達爾的訓練場外,我簡單和老人聊過幾句。他頹然坐在樹蔭下,因大鼓不被允許入場而神色哀傷。大鼓對于馬諾羅,就像雷神之錘對于索爾,只要被拿起,就能給主人注入無限活力。他站在哪塊看臺,那里的球迷就不再看球,而是盯著他。馬諾羅從1979年開始為西班牙隊擂鼓助威,幾年后成為欽點的“第一號球迷”,過去40年幾乎沒錯過任何西班牙隊的比賽。鑒于西班牙是個地區分離主義盛行的國家,馬諾羅的存在大概是國家認同感的最重要保證。跟著他老掉牙又跑調的歌聲,人們可以毫無顧忌地高唱“西班牙萬歲”。
1982年世界杯,馬諾羅搭便車穿梭于全國各地時,這場比賽的觀眾有一半還沒出生。但這不影響幾歲大的孩童跟著爸媽一起高呼馬諾羅的名字,記住這面大鼓。偶像終會老去,忠誠可能動搖,但足球帶來的熱情和撫慰是永恒的。球迷喜新厭舊和球迷念念不忘總歸不矛盾。廣播員播報冰島隊名單,這“松”那“松”,但報到古德約翰松兄弟的名字時,看臺上響起喝彩聲。父親們頗帶驕傲地對兒女說著,自己在現場看過這哥兒倆的爸爸踢球,那年巴薩來里亞索呀……聽著像是古早以前的事,其實也就是13年前的2009年。那年西班牙隊在里亞索5比0大勝比利時,這次又是一場5比0。而彼時的看臺上,滿是和加維、佩德里同齡的小孩,呼喊著法布雷加斯和席爾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