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中國足球掃賭有必要掃出國界

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中超現役球員被帶走的消息引發的震動不小，也不算太大。

熟悉中國足球的人都能料想得到，足壇掃賭有理由進展到目前的深度，未來有更多的現役和退役球員被帶走也不會令人驚訝。

筆者在之前一篇文章《中國足球的“自我加壞”死結》中曾談到，很多時候輿論對中國足球的一個誤解是覺得從業者無知，不懂學習發達國家。實際情況卻是，職業足球的多種奧秘，中國足球從業者遠比普通人懂太多，只不過，他們里面的很多人幾乎總是在選擇學習最糟粕最有毒的內容。

中國職業足球賭球泛濫并不是什么新聞。之前網絡上就流出過某重量級球員在看臺上打開手機里的賭球軟件被偷拍到的照片，坊間也有過投資足球的企業老板用眾多員工信息開戶下球的傳聞。

賭博泛濫的一大原因是博彩行業已經發生了深刻的改變。

20年前，地方黑勢力、地下黑莊頭目出面，和球員進行勾兌打假球，事成給球員一筆錢，這是老式的賭球，犯罪線條清晰，權力中心化，球隊里能夠出面交易的往往是球霸級別的人物，如果沒辦好事情，甚至可能被黑勢力追債上門，這樣的嫌疑故事也是有的。

隨著智能手機的普及，黑老大對接球霸的模式減弱了很多。普通球員在賭球活動里的主體性更強、行動也更分散。只需要在自己或者親友手機上裝個博彩網站的應用就可以下注。

很多中國彩民以為球員打假球，都是按照亞洲讓球勝負玩法來操作的，其實這是很大的誤解。亞洲玩法最多只能換來一倍的回報，對于球員來說太少了。他們時常選擇的是回報很高的套餐玩法，例如前15分鐘雙方進球、強隊對弱隊半負全勝、上半時準確比分等。這就讓球員成了演員。套餐豐富的比賽，比賽中每個片段都安排有內容。

很值得說的一點是：賭球玩法并不是中國足球原創的，發源地往往是足球發達國家。在職業足球內部，同時也是全球化的今天，這些惡習傳染性極強，傳播速度極快。一般規律是：哪里缺少監管，哪里中毒就最深。五大聯賽和歐冠都有賭球行為存在，但賭球泛濫的地區是巴爾干國家、南美、亞洲。

中國國內輿論在關注下一個誰被抓的同時，普遍忽略了一點——放眼世界范圍，中國司法機構的本次足球反腐和掃賭行動在規模和力度上都是相當值得高看的。意大利、葡萄牙等國警方都有過掃賭行動，但世界足壇很少有剛剛離職的前國腳主帥、仍然在任的足協主席、正在參賽的現役球員被帶走的案例。

這樣的力度是及時而且必要的。中國足球水平本來就落后，如果賭球問題比其他地區還更泛濫，那就根本沒有希望可言。只有在相關問題上比其他國家處理得更好、更嚴，讓中國球員比對手更專心踢球，更專注于競技本身，才有希望在國際賽場戰勝對手。

然而，就像前文所提到，賭球是一個國際化的問題，中國足球不是原創者，而中國司法機構是當今世界上對待這個問題態度最嚴厲的。這可能會給外界一種印象，就是單單中國足球被賭博整壞透了。

職業足球圈的很多灰色行為都有其跨國傳播路徑。舉例說，世界足球臭名昭著的“第三方所有權”交易登峰造極的地點就是金元中超。這是一種被國際足聯很快立法禁止的跨國洗錢手段。

一些大經紀人早早通過注冊地在加勒比海島的匿名基金收購下球員部分所有權，在球員交易中，這部分身價的費用交付給匿名基金。舉例說，一個巴西球員最多只值3000萬，他的50%所有權在匿名基金手里，賣給中超俱樂部身價6000萬，3000萬給原俱樂部，另外3000萬是交給匿名基金。這多出來的3000萬當然不是經紀人獨吞了……

中超外援天價橫飛的時期，不完全是因為地產老板燒錢引發通貨膨脹，更有外籍經紀人帶來了資產外流、跨境洗錢的便利方法。一些知名的大經紀人已經在俄羅斯、中東國家廣泛使用過類似的辦法，操作格外嫻熟。對于從未在家門口見過那么多世界球星的中國球迷，哪里會想到跨境腐敗的層面去？

而現在對于中國司法的挑戰是，如果本次反復反腐掃賭行動不能給外籍人士發出一個清晰的警戒訊號，他們還會在未來帶著世界足球的“先進腐敗經驗”進來，制造新一輪的傳染。

因此，有必要在現有的調查中去了解：1.數量眾多的外籍教練、外籍球員是否參與過假球和賭球，是主角還是從屬身份；2.外籍經紀人是否參與過與球員經紀無關的事務，例如串聯比賽結果；3.一些企業的崩盤是否也曾和外籍球員交易中的腐敗和跨境洗錢行為有關？4.有多少外籍人士在專門向中國民眾推廣博彩網站和app? 

大家應該記得，美國曾在申辦世界杯失敗以后對國際足聯高層有過一次報復性的跨境反腐執法，這些高層確實都腐敗，被查當然也無話可說，但美國人的動機是格外勢利的，更不是為了促進世界足球發展。

球員交易中的跨境洗錢和跨境賭球（中超球員的賭球行為其實都發生在位于國外的博彩機構）卻是世界足球的公害。如果中國司法機構在本次反復掃賭過程中能夠和國際刑警組織合作，一旦發現跨境犯罪的行為便爭取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那么可以得到兩個重要的收獲：第一是讓這些勢力不再把中國足球視為肥肉，而是不敢輕易過來放毒；第二是有希望為世界足球清掃洗錢和賭博這兩大公害做出前人和其他國家從未有過的貢獻，這是一定會受到稱贊的負責任大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