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足球市場監管需要動態思維

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中國足壇反腐仍然在深入進行中，從近期流出的一些信息看，金元時期的中國足球經歷的是一場極度無序的資本游戲，同時又有來自管理部門的一雙雙有力的大手伸入其間，為個人撈取了大把利益。

那么到底是什么，導致了這樣一場資本瘋狂最后又一地雞毛的結局？是什么讓球迷從期望、盼望和熱望跌落到深刻的失望、無望和絕望？

我認為媒體本身也是需要反思和總結的。在金元足球時代，每個從業者的心態都是混亂不堪的，一方面希望中國足球健康成長變得真正強大，另一方面又不免為個人眼下利益著想。金元時代也是俱樂部的公關部門最強大的時代，地方報紙幾乎從不報道本地球隊的負面消息，影響力強大的俱樂部可以隨時打電話讓門戶網站更換一個文章標題，刪改內容。

這些嚴重破壞了一個國家和社會正常生態的行為，時常就連媒體本身也尋找各種理由去容忍、接納甚至共同參與。這樣的環境里，所有人都是淪陷狀態。

足球是一個世界級的競技場，這個競技場里不僅有實力的較量，更有各種毛病、弊端、罪惡的廣泛傳播。在金元足球時代，霍拉布欽等以跨國洗錢著稱的大經紀人頻繁造訪中國，原因真的是因為中國足球正在大筆燒錢？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另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是：中國足球的行業監管處在完全失控狀態。

數字不會撒謊。本次反腐查出的各種案情細節讓人感到觸目驚心，原因恰恰在于資本和權力形成了一種野蠻共舞的關系。中國足球是一件很方便以“中國國情”四個字去找借口的事情。大家覺得中國足球水平很菜，所以，即使多家中國足球俱樂部的燒錢規模已經高達每年超過10億人民幣，超過了多數歐洲足球豪門，多數人仍然認為沒有必要以嚴密、與時俱進的法規體系去實現對資本游戲的監管。資本很恣意，行政權力很隨意。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說，多家中超俱樂部在最終掛牌出售的時候，都爆出了欠投資者幾十億債務的消息。這樣的中國足球特色真的讓人哭笑不得。中國足協每年的準入，為什么沒有調查俱樂部的負債問題？同樣的玩法，蘇寧可以在國內用來對付江蘇足球，但在意大利就玩不轉，張家就只能以“贊助費”形式來提供現金，同時乖乖地去借高利貸來填補赤字，國際米蘭可能因為拿自身去抵押被債主收走，但絕對不可能出現把蘇寧的投入都記為欠蘇寧的債務。

昨天一位友人分享了一條消息，國內某俱樂部通過對前管理層的賬目查賬發現，之前一位外援的數百萬“簽字費”并不是打去國外，而是打到國內一家和俱樂部前高層有關聯的青訓公司賬戶。

“簽字費”也是一種非常中超特色的玩法。在歐洲，基本上只有很重要的球員續約、自由身加盟的時候才會存在，就像是一筆轉會投入。但在中超，它實際上就是傭金，甚至可能是額外的傭金。很少會有球員得到“簽字費”，只是以球員名義為經紀人代收的費用，而且常常是被經紀人和俱樂部的經辦人瓜分。

那么，“簽字費”這樣的腐敗行為是有希望通過監管加以限制的嗎？當然可以。這其實就是足協應該做的工作，讓足球行業的一切行為規范化。可以看到，不僅是意甲這樣的大聯賽，就連挪威超這種很多球員收入低于普通人的小聯賽，聯盟也會每年公示俱樂部支付給經紀人的傭金數額。

在資本游戲中，行業協會的一個關鍵作用，是對行業的發展進行實時的分析、研究，并更新監管體系，不是嚴或松的問題，不是繃緊臉皮或者面帶微笑的問題，而是與時俱進的問題。舉例說，90年代巴西足球腐敗到轉會費直接人間蒸發，一些俱樂部甚至從球員出售里拿不到錢。在貝利擔任體育部長時實施了一項舉措，對此帶來了很大的改善：規定所有國際轉會都必須通過巴西國家銀行轉賬。

中國足球從金元時代的開始直到破滅，從未從數字角度進行過管理。俱樂部和球員、經紀人之間的陰陽合同仍然廣泛存在，李鐵可以身兼國家隊教練、俱樂部雇員（同時從武漢拿錢）、經紀公司老板等多重角色。俱樂部對球員的薪水支付停留在一張史前時代的簽字表（注冊時球員聲明沒有欠薪），從無第三方機構的監管記錄。

足球和社會經濟處于永恒的動態發展過程中，這需要從業者、管理者擁有敏銳的眼光和反應能力，才能確保市場在新一輪的發展擴張中不陷入無序。就算是國際足聯也必須進行各種自我更新。國際足聯在去年末通過了對經紀人行為的一系列制度規范，包括對傭金比例的限定，這是對布拉特時代取消經紀人注冊制度的一次撥亂反正。中國足協需要立即研究這些新的舉措，盡管一些條例僅限于國際足球，但只要適合中國足球就可以立即搬運進來，實現和國際快速接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