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剛剛去世的秘魯諾獎作家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足球迷,曾在現(xiàn)場見證巔峰時期的貝利和馬拉多納。
U隊的榮譽會員
秘魯首都利馬最重要的德比是“Alianza”和”U”,兩個球隊的敵對關系是這個秘魯最大城市每天重要的體育談資,哪怕不喜歡足球的人也會因為家庭關系選邊支持。略薩也不例外,他很小就成為了“U”的球迷。
“Alianza”中文翻譯成“利馬聯(lián)盟”,這是一個工人階級創(chuàng)辦的球隊。“U”中文翻譯成體育大學,實際利馬并沒有一個專門的體育大學,正確的翻譯是“大學體育俱樂部”,最早是由國立圣馬科斯大學熱愛體育的學生創(chuàng)辦的“大學體育聯(lián)盟”,1930年代改名。
略薩出生在秘魯南方城市阿雷基帕。他小時候不知道自己有父親,因為家里人跟他說父親已經(jīng)死了。實際是父親跟一個德國女人走了。他的祖父是一個外交官,略薩的童年早期先是在玻利維亞科恰班巴,然后是秘魯北部城市皮烏拉。后來他的父母破鏡重圓,于是略薩跟隨父母移居利馬,時常去叔叔塞薩爾與姨媽歐里莉的家,和三個堂兄弟一起玩。
3個堂兄弟里,埃杜阿多和豪爾赫2人支持利馬聯(lián)盟,只有佩佩1人支持大學體育,“我也像他一樣,成了‘U’隊的球迷,并很快在我的臥室里掛上了U隊的球星照片”,略薩在回憶錄中寫過。
U隊球員、綽號“金發(fā)子彈”的托托·特里和略薩家住在一個街區(qū),他有一次甚至帶略薩去了秘魯國家體育場,略薩代表U隊兒童隊出場,“能穿上‘U’隊的球衣走進那片巨大球場,這不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嗎?”略薩感慨。
2010年略薩獲得文學諾獎以后,大學體育俱樂部為他準備了一個盛大的致敬儀式。2011年,在U隊與阿根廷薩蘭迪兵工廠的友誼賽前,巴爾加斯·略薩被授予了‘U’隊榮譽會員的稱號。
略薩在場內觀眾的熱烈掌聲中接受了這一榮譽,致辭說,“‘U’遠不止是一支足球隊,它是一個神話、一個傳奇、一個傳統(tǒng)。它是一個讓我們通過勝利而振奮的神話,讓我們因失敗和挫折而心碎,但也通過頑強拼搏、奮發(fā)向上和名聲的力量讓我們重新燃起熱情。‘U’是秘魯最具兄弟情誼的象征之一。”
帶太太去馬拉卡納度蜜月
略薩有著豐富的情史,公開的伴侶前后有3任。他很早就幻想過自己漂亮的姨媽胡莉婭·烏爾基迪。后來姨媽離婚了,略薩立即展開攻勢,兩人先是地下情人關系,后來逐漸公開。最后,即使家人極力反對,19歲的略薩堅持和大自己10歲的姨媽結了婚。
這段婚姻沒有維持幾年,兩人最終離婚。姨媽
說,離婚不是因為年齡差距,而是她的侄女帕特里西亞和略薩搞上了。帕特里西亞(下圖)在15歲時訪問巴爾加斯·略薩和小姨胡莉婭·烏爾基迪在巴黎的家,和略薩一見鐘情。
“第二段婚姻維持的時間最長,盡管略薩不斷出軌,和其他女性保持關系。2人育有3個孩子。直到略薩去世前10年才關系破裂,當時略薩與西班牙社交名媛伊莎貝爾·普雷伊斯勒(下圖)已經(jīng)把持了幾十年情人關系,兩人都有家室,但伊莎貝爾在自己老公去世以后不接受繼續(xù)給略薩當小三,老略薩讓步了,搬去了伊莎貝爾家里。但這段關系沒有維持太久,2020年,略薩查出身患絕癥,伊莎貝爾也不想跟他好好搞了。2022年略薩和伊莎貝爾·普雷伊斯勒分手后,在子女撮合下,他又和帕特里西亞復合,在前妻陪伴下度過了生命最后的時光。”
1965年略薩和帕特里西亞結婚時,他們選擇了去巴西里約度蜜月。略薩曾告訴媒體,“我的妻子總是拿這件事取笑我。我們結婚后去里約度蜜月。到達的第二天,我就帶她去了馬拉卡納球場看貝利的比賽。我的蜜月就是這樣度過的。但那是一場巴西對德國的比賽,貝利打進了兩個球。”
體育作家略薩
南美外交官里容易出詩人,記者里容易出小說家。略薩在中學時代就曾為地方報紙擔任兼職記者,他在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上也受阿根廷等國媒體邀請去現(xiàn)場報道比賽。
略薩在現(xiàn)場觀看了阿根廷的比賽,他立即認為馬拉多納將是一個傳奇,預測他將在接下來的世界杯中扮演關鍵角色。
“據(jù)說巴塞羅那為把馬拉多納招致麾下支付了十億比塞塔,這無疑證明馬拉多納已坐上了這個足球王座。從他對匈牙利的表現(xiàn)來看——在第二場比賽中,阿根廷4比1戰(zhàn)勝匈牙利,馬拉多納打進兩球——以及觀眾的反響來看,這次世界杯將證明巴塞羅那的投資是值得的。這筆投資對于一個普通球員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但如果你購買的是真正的神話,那就不算什么。”
盡管擔任足球記者只是偶爾客串,略薩一生都在為足球辯護,他不喜歡一些知識分子把足球視作大眾鴉片。略薩說:“那些認為足球使公眾智力貧乏的人忘記了娛樂本身的重要性。聰明人和愚蠢人,文化人和非文化人都能從中獲得樂趣。對我們這些喜歡并從足球中獲得樂趣的人來說,足球作為一種集體娛樂形式已經(jīng)達到了很高的地位,這一點并不令人驚訝。”
皇馬球迷略薩
略薩一生有很長時間在西班牙度過。他也是一個鐵桿皇馬球迷。他曾在西班牙《國家報》上發(fā)表過一篇專欄——《做愛》——在這篇文章中,略薩講述了自己觀看皇家馬德里和拜仁慕尼黑比賽的經(jīng)歷,他不僅被比賽本身吸引,還深深陶醉于球場的氛圍和球迷的激情。他將觀看皇家馬德里的經(jīng)歷比作一次集體儀式,充滿了情感和戲劇性。
盡管他在文學作品中沒有廣泛寫作足球,但他的皇馬情結在他的朋友圈和媒體中早已廣為人知。曾有一次,他開玩笑地說,足球,尤其是皇家馬德里,能夠將來自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人們凝聚在一起,而他作為自由主義和個人自由的捍衛(wèi)者,非常看重這一點。
略薩的皇馬情結,也和作為一位世界公民的作家身份交織在一起。對他來說,馬德里代表著一個創(chuàng)造性和政治自由的空間,遠離拉丁美洲某些時期的緊張局勢。而他對皇家馬德里的支持,則是一種與大眾熱情連接的方式,這一直是他作為社會觀察者所感興趣的。
此外,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和巴爾達諾私交很好,他曾受邀在馬德里歐洲大學擔任皇家馬德里講座負責人。這個講座旨在統(tǒng)一培訓和研究項目,以提供對體育的全球視角,促進知識的產(chǎn)生和傳播,既面向西班牙國內也面向國際。并不意外的是,皇家馬德里俱樂部也曾邀請過他為比賽開球。
附:略薩1982年為阿根廷媒體《體育畫報》撰寫的專欄
馬拉多納與英雄
作者: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
在與比利時的開幕賽中表現(xiàn)平平后,許多人開始懷疑馬拉多納這個神話的來源、起點和意義。然而,在阿根廷對匈牙利的比賽后,這位小個子球員從頭到尾用自己的智慧點亮了整個比賽,所有人都已不再懷疑:馬拉多納就是80年代的貝利。他不僅僅是一個偉大的球員,他更是那些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并供奉的活生生的神明之一。
阿根廷球員馬拉多納成為了世界上數(shù)百萬人的偶像,就像曾經(jīng)的貝利、克魯伊夫、迪斯蒂法諾、普斯卡什等人一樣,成為了足球的化身,成為了這項運動的象征與標志。
巴塞羅那為將他招募到陣中支付的十億比塞塔,是馬拉多納已經(jīng)登上那個足球偶像寶座的有力證明。根據(jù)他在對匈牙利的表現(xiàn)以及觀眾的反響來看,這個世界杯將證明巴塞羅那的投資是非常劃算的。十百萬美元對于一個簡單的凡人來說,是一筆巨款,但如果他們所購買的是真正的神話,那就不值一提了。
馬拉多納之所以成為神話,不僅僅是因為他踢得非常精彩,還因為他的名字和面容瞬間印入記憶,更因為一種難以解讀的原因——這與理智無關,莫名其妙地,他讓人覺得聰明且討人喜歡。那種感覺與他的身高有關系嗎?在與匈牙利比賽時,看著他在那些高大且強壯的匈牙利后衛(wèi)之間運球,那些后衛(wèi)試圖無奈地阻止他時,你會產(chǎn)生一種鼓舞人心的感覺——足球也有一種天道,那就是在足球中“巧勁”勝過力量,真正決定你踢球的,不是雙腿,而是幻想與智慧。
然而,盡管馬拉多納的身高并不出眾,他給人的感覺并不是脆弱的,反而是一個強壯且堅實的人。也許正是因為那雙結實的腿,肌肉線條分明,能夠抵御對方后衛(wèi)的碰撞,無論對方多么高大和強壯。他那張帶著夢幻色彩、天真無邪的臉龐,充滿了善意,也幫助他輕松迷惑那些疲憊的防守者。事實上,到了關鍵時刻,馬拉多納同樣能展現(xiàn)出與他身材不符的強勁沖擊力。
馬拉多納的踢球風格難以定義。它太復雜了,每一個形容詞都需要進一步的解釋與細化。他的表現(xiàn)不像貝利那樣顯赫歷史,但每當他從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射門,或者用簡潔而精確的傳球啟動一場不可阻擋的進攻時,我們就不得不稱之為“精彩”。他能夠把比賽變成一場展示個人天賦的表演,正如一位評論家所說,尤其是在對匈牙利的比賽中,簡直可以稱之為一場“音樂會”。
馬拉多納的風格打破了我們以往認為有效的歐洲科學足球與拉美藝術足球的二分法。阿根廷前鋒同時實踐著這兩者,但并不專注于其中任何一方,他是一種奇妙的融合,智力與直覺、創(chuàng)造力和計算總是在交替支持著他。正如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阿根廷的足球風格是拉丁美洲與歐洲風格融合的最具代表性的體現(xiàn)。
如果在接下來的比賽中,馬拉多納依舊像對匈牙利時那樣組織起進攻,像那時一樣饑渴地爭搶球權,繼續(xù)以同樣的憤怒與精準射門、頭球,并且還能幫助自己球隊的防守,那么,無論阿根廷在最終排名中處于何種位置,他將毫無疑問地成為這次世界杯的英雄(以及未來多年的英雄)。
各國都需要當代英雄,神話般的人物來供奉。沒有哪個國家能逃脫這一法則。無論是文化發(fā)達還是落后,富裕還是貧窮,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所有社會都有這種非理性需求,渴望塑造出一個可以膜拜的肉體偶像。政治家、軍人、搖滾明星、運動員、廚師、“花花公子”、偉大的圣人或兇殘的暴徒,都可能成為全民崇拜的偶像,并被人們奉為“神話怪物”,如同法國人所稱的“圣怪物”一樣。
而足球運動員無疑是最無害的那些偶像。他們比政治家或戰(zhàn)爭英雄要無害得多,后者一旦被奉為偶像,其影響就可能變得恐怖,而足球運動員的崇拜并不像電影明星那樣充滿虛偽的風氣。足球偶像的崇拜并不會持續(xù)太久,它會隨著球員的技能消失而消失,因為足球運動員的星光會在球場的綠茵上迅速熄滅,而這項運動的粉絲卻是無情的:在看臺上,最接近歡呼的,往往是噓聲。
但這種崇拜也是最不具侵略性的,因為崇拜一個足球運動員,實際上就是崇拜類似純粹詩歌或抽象畫的東西。你崇拜的是形式本身,而不是其中的某種理性內容。足球運動員的優(yōu)點——技術、靈活性、速度、技巧、力量——幾乎與任何社會惡習、非人道的行為都沒有關聯(lián)。所以,如果必須有英雄,那么,馬拉多納萬歲!